京遥早同几个师兄打过照面,也不拘束,一个打挺从床上翻起,盘腿而坐。“师哥,回来得挺早。”
六猴子进门来倒了一碗凉水灌下去,擦擦嘴应了这位师弟:“哎,不早啦。一会儿还得去陪媳妇。”他和叶八在山下有新房,不过山上的时候一大帮人住在一块,他们俩不好同屋,便照样各住各院子。叶八怀孕他舍不得一路颠簸送下山,干脆就在山上养胎。生完孩子他要照顾,白天抽空陪着,晚上守到娘俩入睡再回屋,或者干脆就打地铺。
他除了疼媳妇时心细,其他时候都大大咧咧。要他接人起先还道新来的得是多大派头,心头一直在好奇。后来发现师弟人倒还行,说话利索反应快,不怎么招人厌。
见师弟还不怎么熟悉这里的规矩,六猴子好心提点道:“你也别闲着。跟着引你的师兄师姐多问问,打打底子。”京遥没听懂:“什么?”
六猴子又灌了一碗凉水,“门里肯定给你安排了专门训导的前辈,带着你过这头三月。往后师父开始教了,还少不得要帮衬你。我们管这叫‘引’。你得跟着引你的人先把这地盘摸清。”
还地盘……又不是江湖道上的堂子帮会。京遥有些好笑,又问:“那,引我的人是哪位?”六猴子一不留神给呛住了,咳嗽半天,缓过劲来时一脸惊讶,“你不知道?”看京遥一脸茫然,顿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你连入门时站你边上的人都不记得?”
“入门时,屋里就我,掌门,两个长老和祖师爷画像。”他仔细回忆,确实不记得还有哪个师兄或师姐在一旁。
六猴子想了想,一般给后辈做训导的前辈都是在拜师礼上被师父或掌门亲自点出来的。他听说京遥拜了他的十师叔,十师叔本人早下山云游去了。掌门他老人家总不至于忘了安排罢,要么就是安排的人不在。“一会儿我帮你打听打听。”六猴子拍拍胸脯。
外头是昏沉的夜色,养心庐里头点了四五盏灯,两位鹤发师尊静踞于蒲团之上对弈。黑白正相持,忽听得窗外几声扑棱响动,眨眼间便有一束白影打窗棂落入屋内,携来一道浅浅的风涌使得临窗的烛火轻轻跳动了几下。
鸽子“咕咕”叫着,落地时翅膀犹在扇动,就势朝棋盘这边跳了几步,落在蒲团一侧。长须飘飘的老仙人半眯着眼还在琢磨着往禁着点外设阵,一只手不疾不徐捞起圆滚滚的鸽子,几下拨弄从铜管里取出信条来。
片刻后鸽子复又被放出,“咕咕”叫着飞到窗外去了。铺开手中的条子,看着像是从上好熟宣上裁下的一截儿。老仙人细细读过纸上几行字,面露和蔼的笑意,“看看,员外念着他孙儿,专程来信催促咱们哪。”
“不急,不急么。”另一位眉间长月牙的慢吞吞抚须,“门中自有规矩在,一时心急也学不了什么名堂。”
“他忧心倒还在情理之中,”一枚白子斟酌良久后终是稳稳定下,“他家的小子咱们见过一面,你怎么看呐?”“不简单。”对面那位拈着指尖的黑子定住了。
“头一眼瞧,瞧不出是成器的还是不成器的。若寻不到他的道也罢了,不过是湮于市井,做个自在的庸人。一旦寻到了那条道,说不定能得大造化。”
“讲得恁复杂。”长须老道听罢笑得自在,嗓音里不见半丝苍老带来的浑浊,沉沉如钟磬,“师弟不如直接讲,咱们推不出这位小门生的命数来。人虽机敏有天分,关键还得看怎么个雕琢法。不过年轻人来日方长,谁都替他做不得主,遑论你我喽。”说罢似是无意地将那张信条拂到桌下。“找个不多话的门生引着,免得干扰了本来心性。”
一枚黑子犹在斟酌,一声笑骂好似叹息:“老顽劣。”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正在自己屋里打坐的掌门听见门下弟子在外恭恭敬敬地叩门。唤人进来,得到了师尊传过来的话,那位今儿才拜入门下的小弟子,让霍三负责训导罢。
青烛没过多久“路过”来了,头句话问他:“师叔来真的呀?”在他跟前瞪着眼睛撅着嘴,不像平常的气定神闲,就跟二三十年前那与他撒泼耍混的小师妹一个德行。“刚刚叫人传的话,还能作玩笑讲么。”掌门沏上一盏茶,暗中打量她的神色,知道她又在掩饰焦虑,劝慰道:“也别凡事牵扯霍三你都要记挂老半天。引后辈还能引出什么大事不成?”
他觉得她也忒会操心。青烛在霍三面前的时候是至亲长辈,威严不减,该训就训,该使唤就使唤。背地里巴不得替她打点好万事,当成亲生的来疼绝不是夸张说法。
“可不是我想得多,也不是一味牵挂着三儿。”青烛撩起鬓发,眼帘垂下,有些无奈,“叫她去检查后辈功课,下山跑腿,带着丫头小子上山修行这些事都好说。我晓得她,木头样的闷性子,叫她专责引一个弟子,别连说话训诫的门路都摸不到,平白耽搁了弟子的基础功法。”掌门睨她,“你见过新来的门生?”
青烛道:“行拜师礼时瞥过一眼。年轻小伙子,听说出身富贵。”
掌门端起茶盏却不饮,开口应:“出身不提,咱们山上的弟子一视同仁么。不过起先打听过,说是上山前贪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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