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商贸繁荣,经济发展,充足的外来贵金属就像是落在干涸田地上的甘霖,迅速推动着东南的繁荣,催生资本萌芽的出现。
如今江南的资本分成了两条明显区别的道路,第一条就是以豪商大户权贵代表的金融势力,他们利用票券作为武器,大肆投机,榨取巨额暴利。
另一派则是以交通行为核心,形成的实业集团。
交通行是从盐铁塘发家,改善交通状况,带来丰厚的回报,使得交通行的决策层更愿意依靠实实在在的东西发财,比如家具、酒、丝绸、造船、文具等等,另外他们还喜欢革新商业模式,比如推行加盟制,比如订立统一的行业标准,比如建立大型市场,比如鼓励技术创新……
虽然交通行论起整体实力,远逊于苏州的世家豪商,但是单独任何一个世家都没法和交通行比拟。而且交通行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他们不拘于南直隶,触角已经蔓延到浙江,山东,京师,江西,湖广等地,好像八爪鱼一般。加入交通行系统的商贾士绅比不得顶尖豪门,但是胜在人数众多,涉及领域广泛,其中人才辈出,底蕴雄厚。
构成了唐毅最大的本钱,正因为有这些人的支撑,唐毅才敢打晋商和苏州豪门的主意,进行火中取栗。
“公子,最近几天各地的资金陆续调入,已经差不多有三百万两白银,另外还有二百余万在十天之内,就能调集过来。”周沁筠轻松地说道,貌似几百万的白银根本没看在眼里一般。
倒是唐毅欣喜异常,“这么多?大家伙不是挺担心的吗?”
“大家当然担心,不过他们更愿意相信公子!”周沁筠甜甜一笑。“您狙击茶叶,狠捞了一笔,他们都羡慕不已。盼着吃香的喝辣的。”
还是自己鼓励了他们!
唐毅摇摇头:“承担的希望越大,责任就越大。到时候出了问题,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会的!”
周沁筠笃定地说道:“公子,您不会输的!”
“对,我当然不会输!”唐毅霸气地说道:“告诉他们,银子不要汇过来,从各地多多采购物资,囤积起来,给我准备着。”
“都要囤积什么?”周沁筠追问道。
“两白一黑。”唐毅笑道:“能决定价格的就是大宗商品。粮食、棉布、煤炭,只要握住这三样,我们就赢定了!”
周沁筠沉默一下,用力点头。
……
棋子已经都落下去,唐毅又收敛锋芒,安安心心做他的才子兼宅男,每天三篇八股,有空捧着朱子集注,苦心研读。
要说起来,唐毅这辈子是心学弟子。上辈子是三好学生,对于禁锢思想的程朱理学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真正耐下性子,仔细思索。唐毅渐渐品味出理学的味道。
两宋是漫长中国历史的特殊节点,一方面宋人创造了无与伦比的物质文明,文治达到了历代的顶峰,他们骄傲,自豪。
可是文治的兴旺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尊严,宋代的版图是历代大一统王朝中最可怜的,别说西域,辽东,就连幽州都没了。还要不停掏出岁币,奉送给蛮夷。
屈辱和荣耀同时扛在了宋人的肩头上。使得士大夫们不得不反思国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所有人苦闷求索的时候。有人站了出来,说我们之所以失败,是私心作祟,是人心不古,所以我们要尊奉天理,要革除人欲,要超脱自我,追求先贤的脚步……
漫长的历史对中国来说,是一笔财富,更是一种负担,每每出现问题的时候,人们就习惯于反思历史,从古人的智慧找出答案。
理学就是这种观念的产物,排斥人欲,王政复古,追求所有人的同一,以达到用最小的成本,治理最庞大国家的目标。
说到底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不敢面对未来,才会不停回首过往。
在这一刻,唐毅突然明白了心学的可贵。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天理,把目光放在人的身上,重视自己,才有了希望,有了勇气,有了追求,对未来不会恐惧,对海洋不会排斥,对君王不再匍匐……
轻轻合上了书本,唐毅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就是他的心学,或者说这就是他希望心学走的方向。
虾米须的门帘挑起,徐渭探头往里面一看,突然觉得唐毅和以往不一样了,身上笼着一层神圣的光,尤其是嘴角淡淡的笑容,简直和庙里的神仙一般不二,吓得徐渭连忙甩了甩头,瞪大了眼睛,又什么都没有了。
“行之,你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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