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近三个小时。
她也坐了三个小时,腰酸背痛,比通勤,比上课都难受。
大哥依然老样子,闻立舌头硬了。
酒后吐真言,他翻来覆去的说:“大哥,把我媳妇儿调这来,我天天陪你喝酒”。
好像他陪喝酒是多赏脸。
大哥就像他不存在,不答,不理,任他磨叽。
同样的酒,原来因人而异,闻立那叫灌,大哥算什么?品?
她觉得他喝出了酒仙的样子。
终于,酒仙放下酒杯,肥硕的大手撑着桌面,“巨塔”似的要站起来,把桌子压倾斜了,还没站起来。
她赶紧搀扶,把整个胳膊插进他的胳膊里,才用上力气,他这才站起来。
她扶着他慢悠悠回到了东屋。
往那个行李卷上重重一砸,他没声了。
闻立靠边躺在另一侧。
两醉鬼都安静了,她倒放松了,欣赏起墙上的相框。
一张一身戎装的相片居中,相中人二十多岁,眉清目秀,儒雅倜傥。
她心想:好帅!
那种帅从外貌到气质,过目不忘。
她蓦然回过头,在炕上那昏昏而睡的老头脸上搜寻,就像要扫去岁月积尘,要寻找过去的痕迹。
时光荏苒,依稀残存一点点旧痕。
原来,相片中那人就是炕上醉倒的酒仙。
太残酷了,岁月!
“去,到那屋写字台下,把影集拿来”。
她一惊,回过头,酒仙醒了,依然看不见睁眼睛,她照办了。
那是本又厚又旧的影集。
他坐了起来,往炕沿儿挪了挪,把影集往面前一摊,说:“打开”。
她尽量与他同侧而坐,翻开第一页,这一翻,就翻开了他的青春和一生。
她抬起头问:“大哥,你在哪里当兵了”?
他说:“在西藏”。
她发现了墙上那张相片的缩小版,或者是原版,她指着:“这张帅极了”。
他抽出来,仔细端详。
用讲故事的口吻说:“当地牧民捡牛粪烧火,你别以为是咱们见到的牛粪,那里的牛粪烧出火来,味道是青草味”。
“牛粪青草味”?
红梅开心地笑了,她愉快地说:“那是高原神牛吧”。
大哥看了眼她,慢悠悠的:“就是普通的牛。那里女人做饭时捡一块牛粪扔炉子里,接着用那只手做饭,我们刚去时看不惯,后来习惯了,酥油茶开始不习惯,后来也习惯了。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怀念酥油茶,喝不到啦,当年的小兵现在老头啦”。
他颓然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她由衷地赞美:“但是,你这一生值了,年轻时,意气风发;工作时,戎马生涯;隐居田园后,有酒有花”。
“哈哈哈”!
那个醉醺醺的脸亮了,消磨小一天,他终于洪亮地笑了。
他又翻到一张中年样子的,笑着考问她:“你知道什么叫蹲点包社吗”?
她也笑着说:“知道一些”。
他点点头,说:“我年轻那时候,当秘书,一年有半年出去蹲点包社,吃住百姓家,现在没那回事喽”。
天色已微暗,他们一篇篇翻着影集,每一张相片,他都能讲出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她从小只听父亲讲学校的事,在这里,听父亲的同龄人讲另一种人生,她感觉好奇新鲜。
躺在一边大睡的闻立醒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老的眉飞色舞,小的聚精会神,这是什么状况?讲革命故事呢?
这时,房门响,脚步轻轻进来一人,一个枯干的老太婆站在门口,她扫视了一圈屋内情景,嗓门尖细高亢,嚷着:“又把那老古董翻出来,有啥看头?咋看不都老了”?
闻立下了地,说:“咱们走吧,大哥大嫂得休息了”。
“大嫂”根本不用眼皮夹他们一下,转身进厨房去了。她官夫人的架子已经深入骨髓。
大哥对他们,不留,不送,自顾自继续看影集。
回去的路上,天色苍茫,出来差不多一天,闻立抱怨她说:“你也不说正题,下次别来了,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