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胡宗宪的专差到达嘉兴,城门已闭,专差走得匆忙,忘记携带讨关的“火牌”费了好些唇舌,才得进城。到达总督行辕,已经鼓打三更了。
胡宗宪已经上床,只为阿狗坚持,有机密军事,非即时面禀不可,因而层层转陈,直到上房,终于将胡宗宪从好梦中唤醒,就在小书房中接见阿狗。
阿狗是早就打好腹稿的,首先得求证一件事:说清水打算劫船在宁波或者福建的消息,是否来自赵文华。
“是的!”
“那就是了!跟大人回话,这是个假谍报,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
接着便举出三点理由,作为证明,最后提到徐海的看法,使得胡宗宪悚然动容了。
“慢点!”他大声向外说道:“传旗牌!”
传了旗牌官来,胡宗宪吩咐,即时打听赵文华所带来的,驻扎在松江、苏州一带兵马的动态,限天明以前复命。
这也是求证,如果松江、苏州的一带的兵马,有向乍浦、平湖、相乡等地移动的迹象,便是徐海料中了。可是,即使并无移动的迹象,亦并不能证明徐海的看法不对,因为赵文华可能还未下达命令。
阿狗这样转着念头,突然想到一计“大人,”他说“吴四是罪魁祸首!此人现在投在赵大人那里,兴风作浪,可恶得很。将来不但浙西受他的祸害,于大人的前程亦有妨碍,实在应该把他提了来,好好问一问。”
“你的话不错,不过他投在赵大人那里!”说着胡宗宪面现踌躇,是有所顾忌的样子。
“大人,”阿狗很快地接口“如果说叶麻等人该杀,吴四不也该杀吗?装作不知道他投在赵大人那里,提了来审问,有何不可?”
听得这话,胡宗宪不住眨眼,好一会才点点头说:“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此刻,还不能说一定要怎么办。你也辛苦了,我先派人招呼你休息,明天上午,我们再见面。”
等阿狗退下去,胡宗宪为了赵文华有此无端用兵的疑点,大上心事,无法入睡,索性将徐文长请了来作长夜之饮。两人低斟密酌,商定了两个处置的办法:一和婉;一强硬。只等旗牌复了命,便可在两计之中,择一而行。
黎明时分,旗牌来报,果不起然,赵文华已有密扎下达驻札松江的部队,待命行动。密札中特别提示,多备长枪、弓箭。显然的,这是预备对付倭刀。
“娘杀个!”徐文长骂道:“伊真来笃变死哉!拨伊三分颜色看看。”
胡宗宪点点头,从容起身,关照备轿,去看赵文华。
“华公,我前来复命。交下来的谍报,我仔细查过了,并无其事。”
“呃,”赵文华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然!”胡宗宪立即接口,语气很硬“其中还有阴谋。”
“阴谋!”赵文华神气一变,有些紧张了“汝贞,是何阴谋?”
“陈东手下有个头目,无恶不作,包藏祸心!他跟倭人清水有私怨,想借刀杀人,这倒是小事。最堪痛恨的是伪造谍报、散布谣言,打算煽动官军,包围待遣的倭人,尽数歼灭。这一来大动干戈,势必激出极大的变故;把已经平靖的局面,重新打翻,其患不小。至于糜烂地方,犹其余事。”
赵文华一愣,不便明言,这正是自己的主意,只好这样答说:“不见得吧?”
不敢承认,便表示他色厉内荏。胡宗宪看穿了他的本心,话就更好说了“华公,我接到报告,驻松江的部队,颇受蛊惑,准备有所行动,而且假托华公的命令。华公!”他提出警告“心所谓危,不敢不言。如果真个有此轻举妄动,只恐于华公的前程有碍!当然,我的首领,亦只怕难保。”
这几句话,赵文华入耳心惊,却还强笑道:“何至于如此?”
“何能不如此?”胡宗宪针锋相对地答说:“别的不说,只‘倭患’二字,复见于弹章,华公,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下提醒了赵文华。言官闻风言事,多好棋张;既与歼倭有关,就不能不许他用“倭患”的字样。而这两个字,在西宛修道的皇帝,一听就头痛了。龙颜一怒,祸大无比,胡宗宪的话,看来不能不听。
“汝贞,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该当预谋消弭之道。”
同样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成语,前后的意思,恰好相反。胡宗宪在心中好笑,而脸上的表情,却更坚毅了。
“华公,”胡宗宪正面相问了:“松江一带的驻军,倘若受人蛊惑,擅自行动,为之奈何?”
“那不是违纪吗?”赵文华答说:“军法如山,谁敢蠢动?”
“是,华公!”胡宗宪趁机要求:“请授赐整饬军纪,执行军法的全权。”
赵文华心中不愿,只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为一上来在气势上落了下风,步步退缩,想硬硬不起。既然如此,索性放大方些,买他个好,也是笼络之一法。
于是他装出欣然的神色“我早就有此意了!”他起身走向书桌“我马上下条子给你。”
等他如言写好一张授权的通知,胡宗宪接到手里少不得道一声谢,接着又说:“蛊惑军心,阴谋蠢动的罪魁祸首,我已经查明白了,是陈东手下的余孽,从平湖逃出去的吴四。华公知道此人否?”
赵文华不便承认,而且对吴四的态度已经改变,当即答说:“不知道。”
“既然华公不知道,就更见此人可恶了!”
“怎么?”
“吴四在外头招摇,说托庇在华公麾下。他竟敢如此,真是胆大包天。”
“真是胆大包天——”
胡宗宪紧接着他的话说:“非杀不可!”
“对!”赵文华为胡宗宪语中层出不穷的花招所惑,不自觉地应声附和:“非杀不可!”
“然则请华公再下一道手谕。”
“手谕?”赵文华茫然地问:“说些什么?”
“海盗余孽吴四,假冒名义,图谋不轨,应以军法立斩。”
“好吧!”赵文华已全无主张“我写。”
当他再度坐回书桌后面去时,胡宗宪心想,今天占尽上风,机不可失,索性拿徐海的事也说一说。可是,话到口边,忽生警惕,俗语说的:“顺风气不可扯得太足!”逼人太甚,惹得他翻了脸,所失甚大,不可不慎。
因此,收到第二张条子以后,他立即告辞,心里在想,好歹先拿他自己亲笔所许的两件事办完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他想反悔,又何可得?
回到总督行辕,胡宗宪十分得意,先请徐文长来,拿出一张条子给他,请教他如何处置?
徐文长认为最简单确实,也最冠冕堂皇的办法是,根据赵文华的授权,出一张布告,申明约束军纪的本旨;同时告诵:不准散播流言,擅自行动。胡宗宪深以为然,立刻找来办文牍的幕僚,拟稿呈阅,即时刻印了几百张,钤上总督的大印,派人到通衢大道以及军营出入必经的地方,满浆实贴。
第二件事要找阿狗,看到赵文华的亲笔条谕,他很高兴地笑了。
“你莫笑!”胡宗宪说“这该是你的事了,吴四在哪里,你指出来,我马上派人去抓来,军法从事。”
这一下,阿狗愣住了。他只知道吴四住在朱友仁那里,可是朱友仁又住在哪里呢?当时想问刘二,只为懒得一懒,少开了句口,如今悔之莫及。
不过,细想一想也不碍,他说:“大人要抓吴四,只问赵大人的总管赵忠便知。”
这一下,使胡宗宪愣住了。赵忠是赵文华的心腹,主人的秘密,无一不知;说责成他交人,面子上太难看了。刚才在赵文华面前,态度已嫌过于强硬,万万不能再给他任何难堪。
“这怕难了!”胡宗宪只好老实说“这张手谕是我使了手腕才拿到的。俗语说‘打狗要看主人面’,如今拿他主人的手谕去要人,不仅撕了赵忠的面子,也等于撕了他主人的面子。你说是不是呢?”
阿狗想想这话也不错。同时也知道胡宗宪论公,受赵文华的节制;论私,受赵文华的提携。若说期待他会采取什么公事公办,毫无假借的手段,简直是妄想。
“那,那只好等我去访确实了,再来回禀大人。”
“对!你赶快去访确实。只要一不在赵大人行辕中,二不在赵忠的寓所,此外不论任何地方,都可以抓!”
“是!我马上就去。”
“慢点!”胡宗宪想了一下说道:“索性如此,我把这个差使委了你。”
阿狗私下当过好些任务极其重要的专差,但像这样受总督委任去逮捕要犯,却还是第一遭;所以心里的感想很复杂,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恐惧不胜。一时倒觉得辞受两难了。
胡宗宪是把他估计得很高的,认为像这样的差使,阿狗胜任有余。因此,不待他答复,便唤人取了令箭来,亲自拔一支交到他手里。
“我派八个人给你,好生去办!抓到吴四,不要难为他,立刻送到我这里来,等我问明白了,再用军法处斩。”
到此地步,阿狗想退缩也不行了。接过令箭,跟着旗牌官去看负责总督衙门警卫的一名千总。
“王老总,”旗牌官替双方引见“这位李爷,奉总督之命,要去抓一个人,总督交代,派八个人归李爷指挥!”
等他说完,阿狗随即拱手为礼:“请多关照。”
王千总新调来不久,不知阿狗的来历,看他是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伙子,便斜睨着他问道:“你要怎么样的人?”
阿狗心想,此人大有渺视之意,自己露不得怯,否则他派来的人会不听指挥。
阿狗想了一下答道:“越调皮捣蛋越好。”
王千总一愣,随后点点头说:“看老兄倒是一把能手。好,我懂你的意思。”
接着,便一个一个喊出名字来,传召到齐,点交给阿狗。他细看那八个人,肥瘦各殊,静躁不一;但都有一双骨碌碌不断转动,非常灵活的眼珠,心知皆为极能干的人,只是难以驾驶而已。
于是,他在宫庭中先点了名,然后自我介绍:“我姓李,没有官职。总督派我一桩差使,请各位帮忙。好比朋友一样,大家叫我小李好了!”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大家有何反应?而反应各个不同,有的保持沉默,有的低头笑一笑,有的咬着指甲在用心思考,只有一个人高声叫道:“小李!”
这个反应在阿狗估计之中,心理上早有准备,答得便很快“怎么样?”他问“老朱,你有话说?”
老朱笑一笑答道:“没有!我不过叫一声,看你会不会答应。”
阿狗亦报以微笑“我向来说话算话!”他说“你试过了,现在知道了吧?”
“这还不算试,要看你的本事。”老刘脸色不同了,收拾嬉笑,显得很平静,很沉着地“听说你要挑八个最调皮捣蛋的,看起来调皮捣蛋的花样,你都懂。”
“这倒不敢说。”阿狗停了一下,拿脚尖踢着石块,声音低了下来“说实话,总督交下来的这个差使,决计办不通,只有想法子搪塞。我要挑调皮捣蛋的,就因为只有各位才想得出搪塞的法子。”
此言一出,无不感到意外,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只有老朱静静地看着他,眼色中示意,等待他说明,是个怎么样棘手的差使。
“我们要去抓一个人。这个人不知道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是一个很难惹的人的手下。就算找到了这个人的住处,下手抓他也很难,怕他的靠山出来说话。你们想,这个差使难不难?”
这时有人开口了:“说了半天,到底是哪个?”
阿狗不立即答他的话,环视一周道:“有个人叫朱友仁,你们听说过这个名没有?”
谁也不开口,使得阿狗很失望。正想再有所言时,老刘说话了。
“小李,你说这个人的靠山是谁?”
“赵大人的总管,赵忠。”
听得这话,大家都紧张了。阿狗很仔细地逐一注视,只见中间有一个人双眼乱动,异乎寻常,另外有个人悄悄在拉他的衣服。
这两个人的名字,阿狗知道,在心里特意又念了念,加深印象,以免忘记。然后装出抑郁的神色说道:“能不能抓是一回事,知道不知道朱友仁住在哪里,又是一回事。至少先要把人家的住处打听出来,才能想法子搪塞。如今就请各位先去打听朱友仁,打听到了再说。”
众人散去,独独老朱被阿狗留下来,引至僻处,有两个人要打听。
当然,他不能冒昧开口,先得要有一番表示“老朱,”他说“跟你说实话,这桩差使绝不是办不成的;不然我怎么能在总督面前应承下来。不过,我要一个帮手,就是你老兄!”
“小李,你太捧我了!”老朱笑道“我是早就知道你了。”
“那不就是老朋友吗?”阿狗拍着他的肩说:“老朱,这场功劳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干不干?”
“为什么不干?”
“要干就是此刻!我先请教你,姓陈跟姓尤的那两个,是怎么样的人?”
老朱一时瞠目不知所对。想了一会,想起他所指的是哪两个;可是,阿狗所说的“是怎么样的人?”他却无从回答。
“你是指哪一方面,譬如为人啊?还是本事啊?”
“那,我老实跟你说吧,那两个跟赵忠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不过,很可能的。”老朱答说“赵忠在我们这里收买了好些人做他的探子,总督还私下杀过三个人。”“为什么?”
“那三个人的胆子也太大了,敢溜到签押房去偷机密文书;让总督撞奇,派人抓住,亲自审问,才知道他们是替谁做奸细。只为碍着赵大人的面子,不好声张,悄悄儿拉出去砍了脑袋。”
“那就是了!这两个人一定是。”阿狗将此两人诡秘的神情,形容了给老朱听,接下来又说:“我猜他们两个会到赵忠那里去告密,赵忠就会关照朱友仁当心。这不就有机会找到朱友仁的住处了?”
“对!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阿狗想考验他的才干,特意反问一句:“你看呢?”
“无非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他们俩唤了来,当面揭穿,要他将功赎罪,到赵忠那里把朱友仁的住处打听出来;再一个是盯住他,见机行事。也许,朱友仁的住处,他们就知道,只是不肯说。”
“你说得不错!”阿狗对他更有信心了“我想就请你去盯他们;这是一盏灯笼,能把我们要走的路子照出来,你可小心!”
“不会错!”
老朱急急走了,怕晚了一步,会失去他们踪影。幸好,一出营门就发现姓尤的,匆匆出了辕门;他很谨慎地跟在后面,不即不离地盯住,一直盯到一处大宅门,门上一张褪色梅红笺,上写“赵寓”二字,不用说,当然就是赵忠的寓所。
赵家斜对面是一家汤圆店,老朱便进去挑了一张朝外的桌子坐下;口中吃汤圆,眼只望着“赵寓”久候不见动静,店家来催,只好再叫一碗汤圆吃,叫到第三碗,吃完多时,依然消息沉沉,老朱可沉不住气了。
原来姓陈的只是在门房中坐等。而且他已发现老朱在对街吃汤圆,两只眼亦瞪得汤圆般大,只望着赵家大门;心知行藏已经败露,越发不敢出门,死心塌地要等赵忠回来,一面告密,一面要求庇护。
赵忠这时是在赵文华的书房中——赵文华等胡宗宪走后,越想越不妥,立召赵忠要听听他的意见,看自己到底做错了一些什么?
“真是奇怪,连我自己都想不通。”他还残留着那种迷惘的神态“象鬼摸头似地,自己竟没有主张了,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老爷听了胡总督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我听他的话,亲笔下了两张条子给他。”赵文华讲了胡宗宪的议论和那两张条子的内容,又问:“赵忠,你看我做错了事没有?”
赵忠在主人面前说话是无须顾忌的,又因为赵文华不一定听他的话,做好做坏,全凭主人自己抉择,他的责任甚轻,更可畅所欲言。此时率直答道:“老爷,照我看,老爷一件事错,一件事不错。老爷要先听哪一件?”
“不错的那一件。”
“不必再劳师动众去杀倭人,是不错的。当初老爷有这个意思,我就劝过,倭人已经就范了,杀他们胜之不武,皇上不见得就会当老爷有功劳。如果杀不光,逃出去捣乱,反变成自找麻烦了。老爷写那张条谕给胡总督,是件好事。”
“这一说,那么另一件事做错了?”
“是的!老爷倒想,有功不赏,反而要杀;以后哪个还敢替老爷卖命?”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赵文华搔着头皮,苦笑着说“无奈当时他逼得好利害,我竟招架不住!”
赵忠忍住笑问:“那么,老爷,现在怎么补救呢?”
“要问你啊!”“现在还不要紧。吴四藏得很严密,胡总督一时抓不到。”
赵忠想了一下答说:“老爷,这张条谕非收回不可!”
“能收回最好,可是怎么说呢?”
“就说弄错了!吴四原是派出去的密探。各营派个把密探这种小事,用不着先动公文备案;所以老爷弄错了,也是不足为奇的!”
“言之有理!”赵文华的思路忽然又畅通了“你随便关照哪一营,来一角公文为吴四报奖,我就凭这通公文跟他说话。”
赵忠答应转身而去,就近找驻守嘉兴松江一带,来自山东的一个营,备办为吴四报奖的公文。这一下,耽搁的功夫就大了。
守在汤圆店的老朱,可为难了!等到日已过午,不见姓陈的出来;怕阿狗焦急,只好先回去作个报告,再作道理。听得老朱的报告,阿狗忧喜各半。喜的是毕竟有了线索;忧的是经此蹉跎,吴四可能已被移到了别处,查缉更为不易。但目前除了姓陈的以外,别无可以下手之处。就像失足落水一样,抓着一块木板,只有死塌心地从它上面找生路了。
于是,他先将老朱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接着便说:“这条线千万不能断,我们再翻回去,越快越好。”
“好!”老朱响亮地答应着,精神抖擞,劲头十足,这不仅因为阿狗的鼓励,而是本来心挂两头,一筹莫展,现在既已通知了阿狗,重新翻回去时,便只要对付姓陈的一个人,肩头轻松,做事便起劲了。
两匹快马,一路急驰,而阿狗心里的念头,却比马蹄还要快。如果姓陈的见着了赵忠告了密,就必然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姓陈的马上得赶回来,免得发觉他失踪,会露了马脚。第二、赵忠当然要作戒备,更要采取行动,譬如派人去通知朱友仁;甚至将朱友仁找来,当面交代。可是,现在照老朱所说,赵家门前,平静异常,这又怎么说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姓陈的根本没有见到赵忠,而这样的一件机密,又不便跟第二个人说,所以在那里坐等。照此判断,朱友仁还不知道这件事,而吴四亦仍旧住在朱家,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转念到此,大为兴奋,不过他的头脑仍很冷静,一出门就已想到的,不可打草惊蛇的警惕,此刻并未忘记。将到赵家时,两腿一夹马腹,赶到前面向后做个手势,示意老朱暂停。
老朱勒一勒缰,马由疾驰改为小跑,由小跑改为缓步,等两匹相并,阿狗说道:“我们不要进巷子。”
赵家住在学士桥边,下桥转弯,夹河两岸,称为“河下”赵家是在东河下第二条巷子里。到了那里,相继下马,马其无人照管,只好暂系在柳荫之下。入巷之时,阿狗才将他的想法告诉了老朱,叮嘱行迹切须当心。
“我知道,我知道!”老朱很佩服阿狗想得深,心诚悦服地答应着。
去不多远,听得马蹄杂沓,回头一看,有四、五匹鞍辔鲜明的马,进了巷子。阿狗眼尖,看出其中就有赵忠,赶紧将老朱一拉,闪入一家裱画店,仰脸看着正在装潢的字画。等马蹄声过去,方又出门。
“赵忠回来了!”阿狗说道“我料得不错吧?”
“料事如神!”
“不要恭维我了。现在我想到一件事,赵家有没有后门?”
“这——”老朱一愣“我也不知道。”
“我想,姓陈的或许不知道我们在等他,仍旧会走前门。”
于是阿狗命老朱守在巷子西首,自己把住东面的口子,只要姓陈的出赵家大门,便逃不过他们俩的掌握。但如另有后门,而姓陈的又走后门溜走,便是一场空。人手不足,部署不周,唯有听天由命了。
东面是要道,赵家有人进出,几乎都从阿狗面前经过,大都神色安详,不似去办急事的样子。这使他略略放了些心,看样子赵忠还未派遣急足去通知朱友仁,移走吴四。
可是姓陈的却一直不露面,正等得不耐烦时,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赵家出来一个人,面貌很像姓陈的。再想看第二眼,已办不到,因为人已转脸向西而去,彼此只见过一面,印象淡薄,从背影上去看,是无法确定的。
现在只有寄望于老朱了,第一、不要漏掉;第二、不可鲁莽。一个念头不曾转完,发觉那人已经转身,而且拔步飞奔,正面细看,果然是姓陈的!而如此仓皇而逃,不用说,必是发现老朱在拦截之故。
阿狗自然也要拦截,脚步刚刚移动,看到姓陈的从裹腿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回头向后看一看,举着匕首示威,想吓阻老朱。巷子里当然起了骚动,行人纷纷走避到家檐下,街心空宕宕地只有他跟老朱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追逐。
这就不能硬拦了!阿狗心想,这时候谁要拦他谁倒楣。除非像素芳那样有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以不撄凶锋为妙。
这一来,要擒此人,便得另想别法,时机急迫,难容细思,好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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