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
她刻意压低了嗓子,脸上蜡黄发黑,涂了修颜的粉加上炭灰。长眉数月不曾修建,如今肆意生长,也有了些浓眉剑目的模样。
掌柜的来头确实不小。
数载之前,他曾是恪州人人称羡的卫将军。年少英才,英武不凡。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他失意走西北,卫将军这个名字,就如黄沙埋骨,都消弭在了尘沙之中。
袁呈信打眼,将来人一瞧。
这人身体纤细,打他胸口那里高。手指指节均匀,并不粗粝,看着不像是他装扮的这样,做粗活扛货的。
“塞外连日来沙尘不断,客官从何处来?”算盘珠子打得清响,袁呈信没看他,只是收下了她那一把铜币。
崔姀收手的动作一顿,脑子迅速转了个弯,笑着答道,“噢,是啊,这风沙天气,好生叫人难捱。在下从都城来,往原州城,替兄长送信而去,顺便在那里,某份差事。”
最好的回答,便是照实回答。
即便是追捕她的人再聪明,也很难猜中,她光明正大地说出行踪,在往返都城之间数不胜数的人海中,巧妙地自己抹去了。
她也的确是,想要往原州寻一份差事。
兴兵谋反,这是要死人的事。人生除了生死,什么都可以重来。所以只凭一点交情,单单用嘴去游说李崇玄,可不是个好办法。
要出力才行。
“原来如此。”袁呈信没再多问。
因今日这客栈不同以往,想要知道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也许夜里就能得到答案。
“客官楼上请,二楼左转第三间。”
“多谢。”
“主子我们已经是第三次来了,那卫将军,始终视而不见,该当如何?”
二楼右转尽头的厢房内,八仙桌上热茶的水汽蒸腾氤氲。
被称作主公的男子泰然自若地端起茶,轻慢地晃了晃。
“他心里已有决断了,不必急。”声如甘醴,清冽而悦耳。往上看去,虽被喝茶的姿势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亦是寒潭深水般,难知深浅。
木质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方才询问的近卫云程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袖中的短刀。
“二楼怎会有人来?”
这地界,莫说是人迹罕至,除了刻意加钱换个大一些的屋子,一般的住客,也都该在楼下住下才是。
何况气候难测,今日客栈中,人并不多。
衡沚是恪州的召侯世子。召侯病重,即便眼看着时日无多,还在女人床上日日醉生梦死。
恪州在北地边陲,又借着骛岭与雁荡山,与游北相接,地势险要,是个重地。
如果来日恪州失守,大崇的江山,也就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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