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凡的知觉系统早已免疫了这世间所有的情感,他不再喜欢吴曼了,那是真感情。他也不再以为我们谁必不可少,少了谁都可以,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换他感冒快点好,绝不会犹豫。这就是一夜暴富的结果。
殷凡那晚真是去找了八戒,在一个不方便说名字的酒店里与世长辞,身边是从前兄弟的女朋友,一丝不挂,惊恐地看着血淋淋的一切。
谁也不知道俊宏扔下西瓜刀那一刻跟八戒说了什么,之后我也没再见过她。
我和李海南怀着复杂的心情参加了殷凡的葬礼,吴曼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看见我们眼睛里没有丝毫涟漪,连招呼也未打。那葬礼冷清得很,我和李海南跟着灵车上了火葬场,几个伙计在路上谈笑风生,各自说着黄色笑话,殷凡的尸体躺在车后,离我触手可及。
火葬场弥漫着人肉的味道,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给殷凡化了妆,因为没有亲友陪同,画得极为马虎。
回昆明的路上,我们车窗紧闭,音响调至最大,进高速公路一开窗把收费员吓了一跳。李海南问我:“事情怎么会这样?这是真的吗?几个月前我们还好好的,今天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我告诉他:“这是真的。死就是这么简单。”
俊宏做完这一切上公安局投案自首了,这案件唯一的疑点是,房间在八楼他是怎么破窗而入的。法院的判决书下来得很快,俊宏没有律师,没有认罪态度,诈骗杀人数罪并罚,死刑立即执行,俊宏放弃上诉,希望越快越好。
他们的相继离去,我并没有体味到书中说的亲友离去的感觉,并没有那些朝夕相伴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相反,脑子里一片空白,拼命去想,也丝毫没有哪怕零星的画面出现。
俊宏行刑前的头一晚,给我写了封信,笔迹潦草,如他的心情。
北方:
他们说我可以提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本来想喝瓶酒壮壮胆,王小波不是说过,我现在只是有点怕死,等死了就不怕了。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原谅我,虽然我明白,最不能奢望的就是原谅。
我们从前都说我宁愿去死,可这句话到了我这里变得那么苍白,因为生命即将结束,我已经失去了死的权利。
你和海南的保险是我骗了你们,那是为了筹集赌资,我想去澳门试试手气,结果都输光了。八戒的爸爸生病了,我是从她表弟那里得知的,想给她赌回一百万治病,结果把本钱都输光了,漏洞越来越大,又弄了殷凡八十万,那钱也去了澳门,只不过留在了那里。
还有我给你们的草药,才二十块钱一副,我骗你说七千,你居然真相信了,上次给你汇过去六万六收到了吧,里面有你和李海南那天晚上带去玩牌的钱,你们买保险的钱,还有草药的钱。我真是负了天下人,可是不能一个不剩,想把欠你的先还你,因为,我还是个人。不能把所有朋友都坑了。
殷凡的八十万,李海南的二十多万,我实在陪不起,希望下辈子手头能宽裕点,给他们同数额的美金。
好了,不说了,我留点时间等着天亮。
再有事情,如果底下条件允许的话,会再给你来信的。
左俊宏
这封信,让我泪流满面,每一个字都戳在我的心里,那些无聊的段子让我想起周国平的那句话:幽默是心灵的微笑,最深刻的幽默是一颗受了致命伤的心灵发出的微笑。
信的末尾,落款前有四个字:你的兄弟。
只是,被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