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他叹息:“罢了罢了,师父不说了,省得你又要嫌我啰嗦了。”
“不是,”我道,“我困了。”
他失笑,轻揉了下缠满纱布的鼻子,将帷帽递给妇人:“来,为师背你回家。”
远山夜岚如烟,晚风落落,我趴在师父肩上,他走得很慢,嘴里哼着小曲,我渐渐闭上眼睛,酣甜入梦。
醒来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暖软的被子,窗扇开着。窗外星空映下,檐下悬着一盏晃悠悠的小灯。
我睁着眼睛望着那盏小灯,心似乎从毫无生气的枯灰中复苏,耳边有很多读书声。清朗入耳,像从天边传来。
“初九?”身边响起一个女音,“你醒了吗?”
我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一个女人半靠着枕头坐在我旁边,和我同被而卧。
我道:“醒了。”
“我是卿萝。”她道。
“嗯。”我应道。
“还是这个样子。”她轻叹,“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你现在也就记得你师父和你男人,这亲疏远近分得可真清。”
我没有说话,转头继续望着那盏小灯,很眼熟,我想了想,大约是叫狼顾灯。
“饿不饿?”她问道。
我仍望着那盏小灯,道:“饿了。”
“饿了怎么不说呢?”她皱眉,“我要不问。你就一直饿着吗?”
“说了,便有东西吃了吗?”
“会叫的孩子才有奶喝。”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嘀咕,“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呢,我去让人给你弄吃的,你下床随便走走吧。”
“嗯。”
她起身点了盏灯,走了几步,回头朝我望来,叫道:“初九。”
我转眸看着她。
她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道:“为什么你都不问我们是谁,无论身在哪里你都不问一句此为何地?”
“这里是我房间啊。”我道。
“这一路呢?”
“什么一路?”
她叹了声,执着灯盏走来,在床边坐下:“那你怕不怕我是坏人?一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惊不怕?”
“这里是望云山,我有师父。”
她看向窗外,有些气恼,沉默一阵,她低声道:“初九,我不知道你如今是彻底没了心智。还是只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我有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我也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初九会怎么做。”
狼顾灯晃晃悠悠,她抬眸望着它,道:“你已经睡了两日了,这两日,我都坐在这难眠,我不想说,可又不能不说。”顿了顿,她转眸看着我,“初九,你……”
敲门声忽的响起,屋外一个女音轻声道:“卿姑娘,是少夫人醒了吗?”
妇人止住,皱了下眉,起身过去:“嗯。”
她推门出去,道:“东西热着吗,她饿了。”
“一直都在呢,我这就去!”女音含着开心笑意,转身小跑离开,脚步声踏在深夜,别样静谧。
我披了件外衣,在书案前坐下,书籍典册积的很厚,在地上落下斑斑倒影,一旁有几件洗的干净却黄旧的小衣裳,整齐的叠在木箱上,散着很淡的沉曲香和香草皂香。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回过头去,两个姑娘在门口冲我揖礼:“少夫人。”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望着她们没有说话。
她们对望了眼,顿了顿,略瘦一些的姑娘先迈脚进来,道:“少夫人,仙尊为您列了个药阵,嘱咐我们你醒来后要先让你沐浴。”
我在想仙尊是谁,另一个道:“是您的师尊。”
原来是师尊。
略瘦一些的姑娘走到我身边,似犹豫了下,而后伸手扶我:“少夫人,澡房里都备着热水了,我们伺候您去。”
我依言起身,她微松了口气,看向另一个姑娘,低声道:“快呀,别怕。”
我垂头望向自己的手,灰紫成片,枯瘦如柴,我往衣袖里缩去,道:“别怕。”
“不,不是这个。”那姑娘忙结巴道,“我不是害怕少夫人,我只是第一次见,见……”
我看向门外,道:“走吧。”
澡房湿热,她们也跟来,我回身:“你们进来干什么。”
“我们伺候少夫人……”
“我要洗澡。”我皱眉,“别进来。”
她们愣了下,点头:“好。”
房门关上,我走到一旁坐下,澡房里热气氤氲,我看着洒在澡盆上的药草,再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很陌生。
但饶是再笨,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少夫人,少夫人……
我心里低低念着。
房门被轻轻叩响:“少夫人?”
我回头看去。
一个姑娘低低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会出事吧?”
“少夫人?”
“我在。”我道。
我敛了思绪,起身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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