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儿关系亲密,现下突然决裂,儿戏一样,他也忍不住愤怒起来。
“公子,我杜长友只是一介草民,从来也没敢高攀,之前为了隐藏身份才对外说你是我家的女婿,之前公子说对若儿她很是喜爱,想娶她为妻,我也从没敢想过,若儿她是平日忙碌,不够贤惠,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公子你的地方——”
杜长友话音未落,就看到萧景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接着便是一口黑血从他口出吐了出来,洒在衣襟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公子!”林三娘吓了一跳,忙上前去看,萧景瑄面色惨白,他苦笑着看向杜长友:“杜叔,是我配不上她,咳咳……”
说罢竟自昏了过去。
林三娘伸手把脉,见他体内气息紊乱,心脉大动,显然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起伏过甚,忧虑过度,显然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林三娘脸色难看,杜长友也吓了一跳,上前帮忙,林三娘给萧景瑄喂了药,推宫过血,才回来的铁奴也过来帮忙,几人忙乎了一番,见萧景瑄脸色才好了点,呼吸也暂时平稳下来。
“公子这状况是怎么回事?”杜长友脸色难看道:“不是说以前那病情都被控制住了吗?”
林三娘苦笑道:“公子不能情绪过激,一不注意就得犯病,最近似乎病情越发加重了……刚刚他怕是害怕自己影响杜姑娘,才那么说,并非想出尔反尔。”
杜长友一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萧景瑄这身体状况,显然不是良配,杜长友知道萧景瑄从小自出娘胎就身中奇毒,一直无解,只是后来请了神医配药,一直以来也算正常,但没想到这情况似乎越发重了。
杜长友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那还是赶紧好好静养,再赶紧找神医看看,杜家村这里的确缺医少药,于他也不甚方便。”
林三娘点点头,疲惫地对铁奴说让他回县城一趟报信给林秋白,明日安排萧景瑄静养的去处,再寻大夫。
而此刻,杜若儿跑出了屋里,直接出了杜家院门,往外跑去。
赵彦急忙追了上去,刚下过雨的晚上,地面很是湿滑,后面小厮打着灯笼给他照亮,赵彦追着杜若儿的背影一气儿跑到了树林子里面才停下。
杜若儿跑到树林里终于没再继续跑下去,而是停了下来。
灯笼照亮的光线不远,赵彦自己接过朝前走去,寻了片刻才在一棵树旁发现了蹲在地上的杜若儿。
他抬脚走了过去,便看到她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隐隐能听到哽咽的声音。
赵彦放慢了步伐停在她身边,见她竟是哭了,一时间心疼得不能自已。
认识杜若儿这么久,他从没见她哭过,她平日里一直是积极向上的,要不然就是冷静理智,总是带着笑容,哪怕再困难再艰苦她都没有气馁,而是会想办法去解决。
可是这一刻,她却因为那个男人而哭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样子,而这却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决绝。
“若儿。”赵彦蹲在一旁,不管是否被泥污毁了衣裳,伸出手轻抚她的肩膀,沉声道:“别哭,他不值得你这样,不珍惜你的人,又何必为他哭泣?”
杜若儿的哭声一顿,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一旁的赵彦,那双平日明亮的杏眼此刻被泪水洗刷着,满是悲伤,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不稳:“我不是为他哭的,那个混蛋……我才不会为了他哭……”
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却是无法克制的悲伤,她是真心喜欢萧景瑄的,她认真地投入了感情,一直以来,她也以为他们是真的在恋爱,以为他们可以为了将来而努力奋斗。
可是,萧景瑄刚刚的话直接就否定了这一切,让她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什么婚约,也许只是他用来隐瞒身份的借口,她从不曾了解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过往,他们的感情是否只是他闲来无聊,在乡间逗弄下她而已?
娶她?
她怎么会那么天真,相信这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娶她?
是她愚蠢,才会相信他们是真爱。
赵彦心中酸涩,伸出手将她拥进怀中,“如果你难受就哭吧,我在这里陪你……”
“是我傻,才会信他,子谦,你知道么,我居然真的相信他会娶我,他对我很好,什么都肯为我做,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爱我的……可那也许只是因为他看重我的本事而已……”
赵彦嘴唇动了动,心中却有些疑惑,他不傻,相反十分精明,平日里他看得出萧景瑄是真的对杜若儿有感情,男人对男人总是有了解,他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骗不了人,对杜若儿的占有欲也不是骗人的。
今天的事情想来颇为奇怪,萧景瑄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不可能因为吵架他就不要杜若儿了,选择离开吧?
他心中想到这个疑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萧景瑄自己选择了这个结果,那就不要怪他了。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跟临城县最近传闻的那件事情有关,那么他的背景跟杜若儿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两日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将来想真的在一起也是困难重重。
萧景瑄自己恐怕也明白这点吧,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今天的做法。
掩下心中的疑惑,赵彦一边安慰杜若儿道:“若儿,你很好,我相信,任何人喜欢你便是因为你本身就让人喜欢,而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你知道整个县城有多少人想娶你么,他不识货,那你也不必伤心,多得是人喜欢你,若是大家知道你的婚约没了,怕是你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杜若儿被他的话说得莫名觉得好笑,仰起头噗嗤一声笑了,她擦了擦眼泪,大抵因为他这话冲散了她的悲伤,她自嘲道:“别开玩笑了,你当我是什么大美女不成。其实从来就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什么爱情,在现代都难寻觅真爱,更何况到了这古代,她竟然想寻觅到么?
真不是痴人说梦?
一直以来,萧景瑄对她都很好,杜若儿跟他在一起,一度以为这一切是在做梦,她总是对他们的感情不是那么自信,觉得这一切说不定早晚没个结果。
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心里想着做一番事业,能够把自己所长发挥出来,嫁不嫁人于她而言,反倒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又怎么是说放就放的?
她对萧景瑄,是真的动了感情,所以刚刚才会那么伤心,她伤心的是,萧景瑄居然像个陌生人一样地对待她,仿佛他们的这段感情只是个笑话。
这个混蛋,玩弄了她的感情,在她真的动了心的时候却抽身而去,说要离开,他当她杜若儿是什么?
杜若儿心中有愤怒,有悲伤,更多的是被伤害后的痛苦。
她想去质问萧景瑄,质问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只是在玩她,一直是戏耍她?
“怎么会是自作多情?”赵彦伸出手给她擦干眼泪,手心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带着几分执着:“若儿,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在我眼中,你是最好最美的,没有谁能比。就像他说的,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他放弃了你,可是,你还有我。”
杜若儿一怔,看着面前目光温柔地凝望着她的男人,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赵彦,赵彦生得也十分俊秀,英气秀美的眉毛,明亮乌黑的眼睛总是带着温文尔雅的光芒,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每每他跟人谈判,总是会让人不知不觉掉入他的陷阱。
这个男人很优秀,很聪明,她知道他对她不同,也知道萧景瑄之前一直针对他是因为什么。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愿意相信她,给她支持帮她办了矿区,之后哪怕出事也一直没放弃过,现在也是这个男人在她脆弱的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不会因为她外出就嫉妒生气,他出身不复杂,赵家虽然出了个进士但还是商人出身,想法算是开明,以她的能力将来两人也算匹配,也不用担心太多麻烦。
如果真跟他在一起,她的日子可以过得很舒心,不用担心陷入不可知的麻烦。
“子谦,你——这又是何必呢?”杜若儿摇了摇头,她现在心很乱,今晚她受到的冲击太多了,萧景瑄的突然决裂,赵彦的突然表白,都让她心神震荡,心思烦乱。
赵彦也知道她的情况不好,目光一转,认真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等你过两天缓过来再说。至于那个家伙,他的身份恐怕不那么简单,若儿,他既然要离开,那么便让他离开吧。”
杜若儿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她起身,刚刚一番奔跑身上都是狼狈不堪,两人从树林里出来,朝杜家走去,都没有说话。
杜若儿是不知道说什么,赵彦是聪明地不说话,免得她尴尬。
二人到了杜家门前,杜若儿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一时间停在那里,面色复杂,并没有继续前进。
“怎么了?”
“子谦,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没事了,不用担心。”她开口道。
赵彦眸光深沉,他点点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一切还有我呢。”
杜若儿敛眉,躲开了他炙热的目光,赵彦便没再看,上了马车让车夫驾车回镇上。
杜若儿目送他离开,见车马远了一直也没回家,只是在门口站着。
乡村地夜晚是寂静的,只有一些虫鸣声在暮色中响起,带着几分凄切。
杜长友打着灯笼过来,面色有些复杂,见到女儿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回去睡吧,今天的事情……”
他本想解释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萧景瑄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女儿才十多岁的花样年纪,若是萧景瑄将来真的不好,岂不是葬送她一生?
杜长友虽然忠心想报恩,但还不至于想葬送自己女儿的一辈子。
他也看得出赵家公子对女儿有意,作为一个父亲,他再如何也不想害自己的女儿。
所以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杜若儿沉默地回到了家中,进门前她朝厢房看了眼,里面还点着灯光,她顿了顿脚步,本来去为萧景瑄这个王八蛋骂一顿,可终究她还是什么都没问,自嘲地苦笑起来。
有什么可问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当她杜若儿愚蠢,吃了一次亏,将来他离开之后大家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何必多问。
杜若儿进了屋内洗漱睡下,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又哪里睡得着,辗转反侧,心中终究难平。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欺骗她,羞辱她的感情?
她终究无法原谅,耿耿于怀。
她想最后一次去问问他,之后再如何,便两不相欠。
杜若儿起身,深吸口气,抬脚朝隔壁走去。
隔壁林三娘照顾着萧景瑄,萧景瑄此刻呼吸平稳了下来,可林三娘却是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因为她发现萧景瑄眉心朱砂痣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一抹血线,看到这个东西,林三娘脸色就是大变,这代表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当年林神医说过,这朱砂痣不过是暂时压制毒性在这里形成的,时隐时现,一旦毒性扩散,就会出现血线,而随着年龄增长,这毒性更加难压制住,二十岁便是一个大关。
本来一直以来都还控制得不错,公子习武,内力深厚,林神医也说配合着药物,如果控制得当,不会有事。但没想到上次萧景瑄意外被人暗算出事,受了不轻的伤且毒性复发,现在更因为情绪过激更加速了此事,果然现在看来这毒性似乎要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