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吧。”
“谢皇上。”
洛行知立起身来, 开始打量面前这位年轻皇帝。姬封今年22, 比原主小了足足七岁,但是因为自小在战场磨砺的缘故, 身形方面十分高大,只是简单往人面前一站,就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此时,姬封望着桐灵离开的方向, 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看来国师跟这小宫女缘分不浅,不知聊的可还投机?”
“不过是偶然撞见,提点两句,谈不上什么投机不投机。”
“那便好, 朕可不希望朕的后宫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话, 国师向来严于律己, 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洛行知心里一凛,恭敬的回答。
“微臣明白。”
姬封这才收回目光, 改而打量起洛行知来, 除了脸色苍白点, 他看不出洛行知还有什么问题, 再想起洛行知之前吐血倒地的模样,不由带上几分嘲弄。
“国师不愧是受上苍庇佑的人, 上午才“伤重晕倒”,下午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外面行走。”
“承蒙皇上关心, 微臣确实好多了。”
“既然如此, 明日的早朝想必国师不会缺席了。”
“臣遵旨。”
“那便好。”
见姬封没有要说的了, 洛行知行了一礼。
“臣告退。”
“不急,此处风景正好,国师不妨留下来陪朕走一会儿。”
“臣遵旨。”
姬封瞥了洛行知一眼,唇角含笑率先朝前走了,洛行知随即跟上他,不多不少,正好保持在一步开外的距离上。
洛行知本来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先是撞上了冒失的桐灵,后来又遇到了来者不善的姬封,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姬封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前面大步走着,洛行知为了跟上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后背的伤口被拉扯着细密的疼起来,洛行知的脸色更白了,拽紧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姬封看见了洛行知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国师一言不发的模样,莫不是不愿意陪朕赏景?”
“臣之荣幸,怎会不愿。”
“早就听闻国师见多识广,不妨给朕说些趣事,也好打发这闲散的时间。”
“是”
洛行知沉吟片刻,从脑中翻出几个乡野传闻给姬封说起来。
明明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洛行知面上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说到后面,连姬封都被吸引了,追问了几句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事。
洛行知随手拂落肩上的落叶,淡淡的回到。
“本是传闻,早已无处考证,皇上信则有,不信则无。”
“好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朕若不信,国师是不是就犯了欺君之罪?”
洛行知不紧不慢躬身一拜。
“为博君一笑,臣万死不辞。”
没想到洛行知会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姬封愣了一下,心情复杂,但他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压下了。
“既然国师为了朕连死都不怕,不妨就从这湖边跳下去,没准朕会高兴。”
洛行知看了一眼冒着寒气的湖面,没有动作。
“怎么?难道国师刚才说的话都是敷衍朕的不成?”
“并非如此,臣虽愿为君死但求死得其所,若因君之戏言赴死,恐连累君名。若君以此试探臣之心,请君怜之。”
换句话说,我不会游泳,下去就要死,我死了你就变成了昏君,如果你不想当昏君又非要看我跳湖,那就麻烦你记得下来捞我。
说白了就是不想跳,偏偏占尽了理,姬封深深的看了洛行知一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国师这么巧言善辩。
“看不出朕的国师对朕如此上心。”
“为皇上分忧是臣份内之事。”
“罢了,时候不早了,朕去处理政事了。”
“恭送皇上。”
姬封走了,洛行知松了一口气,回了祭司殿,打定主意,以后除非迫不得已,他都不要出去了。
……
第二天。
昨天姬封点了名要洛行知去上早朝,所以今天洛行知不到卯时就起来了,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任由远星给他更衣。
洛行知预感今天上午有一场硬仗要打,即便重伤在身,也尽量保证自己每一根发丝都打理的整整齐齐,好让姬封没有机会挑刺。
卯时一刻,洛行知出门了,很快就到了金銮殿,百官已经来了一大半,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事情,洛行知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中间走过,一直走到最前方的位置站下,洛行知没有找人说话,也没人来找他,就这么站着睡了快半个时辰,姬封终于姗姗来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朝拜,但国师是不用跪的,所以洛行知只是鞠了一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王公公刚宣完,一个官员立刻站了出来。
“臣有奏,如今皇上登基三载有余,后宫空虚,子嗣难继,臣奏请皇上大选秀女,充实后宫。”
刚说完,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臣附议,如今皇上正值壮年,理应……”
……
又是要姬封选妃的,这群大臣怎么这么八卦,洛行知听了几句就没兴趣了,双眼下垂任由自己思绪放空。
过了许久之后,洛行知站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了,后背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偏偏这群大臣还在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没完没了的争,洛行知真想一人一脚把他们的饭碗踢了。
但他只能想想,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可不想主动送上去给姬封虐,只得按捺住不满,继续杵着。
而另一边,姬封也不想听这群老学究争论,换做以往他早就叫他们闭嘴了,今天却任由他们发挥,他想看他的国师能忍到什么时候。
从上朝开始,姬封的目光就始终落在洛行知身上,等到洛行知脸色开始变白,姬封知道洛行知快撑不下去了。
他等着洛行知主动开口要求告退,可是等来等去,等的这群大臣都吵了第二遍了,洛行知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下面发呆,不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还真以为他悠闲的很呢。
姬封没耐心了,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群臣立刻安静如鸡。
“如果只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奏,那你们就都给朕告老还乡。”
群臣不说话了,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个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年轻官员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
“皇上,近年来赣南州大旱,颗粒无收,民不聊生,臣请即刻开仓放粮赈灾。”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回皇上,赣南州州长刘成曾经被举荐调任为河西节度使,马上就要任职了,为了成功升任,刘成一直隐瞒灾情,甚至采用武力镇压灾民,直到灾民大面积发生暴动,刘成发现瞒不住了才上报上来,就在三天前,刘成已经在州长府自裁了。”
“混账东西!”
姬封一向掌控欲爆棚,对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十分愤怒,他这一发怒,群臣都跪下了,一个二个战战兢兢像个鹌鹑,再也没人唾沫横飞说的起劲了。
而一直站着不说话的洛行知竟然成了最显眼的人,姬封冰冷的目光一下扫了过来。
“国师大人有何高见?”
“回皇上,依韩大人所言,如今赣南州饿殍遍野,立刻开仓放粮才是首要任务。”
姬封当然知道要放粮,但他不想就这么放过洛行知。
“放粮终究治标不治本,既然赣南州是因为天旱引发灾情,而国师天生神力,能够沟通天神,祈求风雨,想必能求来雨水,根治灾情,这次赈灾,国师就随朕一同去吧。”
“微臣遵命。”
姬封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次洛行知怎么蒙混过关,随后站起身,离开金銮殿,退朝。
……
三天后,赈灾的军队出发了。
姬封脱下皇袍换上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方,后面跟着国师的马车,再后面就是一车又一车的粮草,一队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朝着赣南州前进。
这队伍一来赈灾,二来镇压起义军,带的都是姬封手下最精良的军队,行进速度自不必说,这速度对于姬封来说或许只是家常便饭,对于现在的洛行知简直要命。
洛行知本来就有伤在身,坐的又是马车,这么快的行进速度,一天下来,差点把他颠的怀疑人生。
等到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洛行知整个人都像是大病了一场,若不是还端着国师架子,洛行知真想让远星扶他下去。好在洛行知的气势还是在的,没人发现不妥。
等到进了独属于国师的帐篷,洛行知立刻放松下来,虚弱的瘫在软塌上,远星打了一盆热水来,用毛巾沾湿给洛行知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见洛行知痛苦的样子,心疼不已。
“国师大人,要不要弟子去给你叫大夫来?”
“不用了,你出去守着,我要上药。”
“是”
远星出去了,洛行知用热水净了手,开始脱身上的常服,只脱的剩下中衣,洛行知才解开衣襟,挖出一勺药膏往后背抹去,这药膏是他自己配的,效果比太医配的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嘶——”
受了这样的伤,本来该好好休养的,洛行知不仅没有休养还跟着姬封奔波,到这会,后背的伤不仅没有痊愈,反而更严重了,稍微沾上一点药膏就针扎似得,洛行知只是上了一点,刚擦干净的汗水就又冒了出来。
“草民参见皇上。”
帐篷外响起远星的声音,紧接着是姬封。
“国师可在里面?”
“在的,草民这就去为皇上通报——诶,皇上,你等等。”
姬封可没有等通报的自觉,直接撩开布帘进了帐篷,恰好看到洛行知披上外衣。
“国师好大的架子,连朕来都需要通报了。”
洛行知看了一眼姬封背后一副做错事模样的远星,不紧不慢起身行了一礼。
“皇上息怒,远星只是太紧张臣了,并没有冒犯皇上的意思。”
“紧张?”
姬封绕过洛行知坐在软塌上,看见桌子上摆着药瓶就随意拿了一瓶来看。
“朕竟然忘了国师还有伤在身,让国师随朕奔波实在不该,国师还好吧?”
“谢皇上关怀,臣无碍。”
“那国师方才是在上药?”
“正是。”
姬封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洛行知,又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立在一边的远星,突然重重的放下了药瓶。
“这群奴才怎么侍候的人,竟然让国师亲自动手,连上药都不会了吗?来人!”
军帐外立刻进来两名将士。
“皇上有何吩咐?”
“国师身体不便,帮国师上药。”
姬封将药瓶抛给其中一人,那人拿着药瓶有些为难。
“怎么?没有听见朕的话吗?”
“卑职遵命。”
两名将士拿着药瓶朝洛行知走来,行到近处,瓮声瓮气的开了口。
“请国师大人宽衣,让卑职为您上药。”
闻言,远星双眉倒竖,立刻拦在洛行知面前。
“大胆!国师身份尊贵,岂容尔等亵渎。”
“卑职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大人谅解。”
“不行!”
眼看两方僵持不下,洛行知叹了一口气对着姬封行了一礼。
“皇上爱惜微臣的心意,微臣心领了,只是此等小事,实在不敢让皇上费心。”
“国师为朕效命,朕怎么能不费心,这两个粗人下手恐怕没有轻重,这样吧,朕亲自给国师上药,国师以为如何?”
洛行知知道再推辞就不识时务了,只得同意了。
“好”
两个将士立刻如蒙大赦离开了,远星看了洛行知一眼,洛行知点了点头,于是远星也走了,帐篷里只剩下洛行知和姬封。
“臣失礼了。”
洛行知将披着的外衣拿了下来,然后开始褪衣襟。
姬封似笑非笑的看着洛行知慢吞吞的动作,忍不住取笑了一句。
“国师这扭扭捏捏的样子,莫不是女儿身?还是国师身上有什么男人没有的东西?”
“……”
不理会姬封的嘲弄,洛行知自顾自脱下了中衣,将后背对着姬封。
“劳烦皇上了。”
姬封拿起药瓶,挖了一勺药膏出来,当注意力落在洛行知后背上时,姬封的目光一下凝住了。
经过几天折腾,鞭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横亘在白皙的后背上十分刺眼,姬封原以为挨几鞭算不得什么,还觉得洛行知矫情,如今看来,那鞭子大有内情。
姬封将药往洛行知伤口上抹,刚沾上一点洛行知的身体就颤抖了一下,姬封见状,忍不住皱起了眉。
“国师若是觉得不适大可开口,朕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臣还能忍受,皇上无需介怀。”
姬封继续给洛行知上药,他不是细致的人,以前战场上中了箭伤直接就抜了,那懂什么小心翼翼,洛行知被他不知轻重的动作弄的痛苦不已,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声都没吭。
不知过了多久,姬封盖上药瓶,用水净了净手。
“好了。”
洛行知松了一口气,缓缓拉上衣襟,对着姬封行了一礼。
“皇上屈尊为臣上药,臣感激不尽。”
姬封目光在他宽松的衣襟上顿了一下,再移到浸出血珠的唇上,突然觉得这帐中空气有些稀薄。
“如此,国师好生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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