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宣传着抗日战争同一战线,仿若明天便得到的胜利却久远到看不到尽头。
而在这一段昏暗迷茫的道路迷失的人不止一个。
“竟然还好意思挂青天白日旗!孙先生的脸都被他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小人丢尽了。”“国民?民国?我看不过是鬼子的狗腿!”“说什么‘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我呸!”
同学们闻讯纷纷摔书,结伴游行示威。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曾做过他们的一员,也曾做过他们的领头,现在庄叔颐只是站在路边,望着浩荡的人群呼啸而去,像雷霆像闪电像风暴。
这里离南京两千多公里,即便这里立时地动山摇,那里也是瞧不见的。无论他们用了多大的力气,喊出多大的声音,那些闭耳塞听的叛徒也听不见。
谁也听不见人民的呐喊,无论挂了多少的青天白旗都没用,这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大地。
庄叔颐走在荒芜的道路上,禁不住地落起泪来。
1940年日军登陆越南后,滇南抗战随之爆发,昆明受到严重威胁。战争的炮击声再一次隆隆地侵入到后方群众的生活。而比炮火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飞涨的物价。
1939年一圆银元可以买到三斤白米,到1940年连一斤也买不到了。作为生存必需品都如此紧俏可别提其他了。而庄叔颐家中还养了一群半大的孩子。
“闻老师在冶印呢。我也想要,可是想想我也不擅长书法绘画,没什么好用的地方还是不要糟蹋好东西了。金老师,朱老师他们集体种菜了,梅校长的夫人卖的定胜糕很好吃……”庄叔颐总是不知不觉跑题,说到后来只想起擦擦口水,问道。“阿年,我们晚上吃什么?”
在这个家里真正操心家计的人大概也只有扬波了。家中的孩子还小,不懂得‘口袋空空,两袖清风’是个怎样悲惨的境况。至于家中的女主人大抵是天生没有生这个神经,丝毫没有察觉的意思。
扬波也不曾想过叫她忧愁这等事情。“小馋猫,这才吃了早饭呢。若是你想吃定胜糕便买吧。至于印章,若是你喜欢,我们买一枚来收藏也不错不是吗?种菜的话,院子里还有一点空地,本是想种竹子的,想种菜也很省事。”
庄叔颐快活地扑上去亲吻他的脸颊,然后仍如那孩子时一般欢呼着背上书包出去了,身后缀着长长一串的小尾巴要送她到门口。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也不是什么好话。若是可以人人都想选在富贵人家出身,一辈子衣食无忧多好。像庄叔颐这般连长到而立之年依然像个孩子,岂不是妙哉?
幸得这屋子里还有些不若她这般没心没肺的。
“老师,这样下去不行吧。就算师娘在那么大的学校教书,可是讲师的薪资才那么一点。她还总喜欢乱花钱,办的那个什么《中华物志报》,半卖半送,还请了那么多学生兼职,根本是入不敷出啊。”家中懂得形势的孩子可不少。这个最大的俊生都已经十二岁了,还在兼职报童,自然懂些。
“何止是报纸。”扬波没有恶言相向,只是笑着说。“世间的事,凡是钱财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可是老师,没有东西吃没有衣服穿,难道不是很紧急的事情吗?”俊生背上了自己的书包,顺带了几份报纸打算在上学路上一起送。
“我没有说衣食住行不要紧。只是……”扬波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递给他一袋子煮好的土豆。“若是有一天你明白心怀天下是如何的,你便能明白你师娘是怎么想的了。去吧。”
天下之兴亡?匹夫之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