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着欣喜,另一个显示着怜悯的悲哀,映衬得宛如一场喜剧,幽默得叫人发笑。
“我感到很难过,叔颐。听到那个消息,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一定更难过。伯庸姐一直很照顾我们,当年我爹要将我卖掉,是她阻止的……”庄亚楠的眼圈发红。
在这乱世之中,朝聚夕离几乎是常事了。但是听闻故人的殉息依然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不,我,你。不大姐还活着。我见过她在北平。”庄叔颐如无数国人一般不肯承认日军统领下的那个名字,即使那是历史中曾经有过的属于他们的名字。
“是的。北平,庄蝶,她……我去年到了北平。恩,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她帮助了我们,一同抵抗……大年三十的那一天。那些人骗了她,在有日本人的宴会上将她请去演出了。你大姐的为人,我们都清楚。”
庄亚楠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在庄叔颐的脑海中渐渐远去,一个更可怕,更尖锐的声音在她思绪里大喊起来,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
“她拒绝了表演。日本人当场开枪,杀死了她。”
庄叔颐的心被巨大的沉重的悲怆所击中,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剖开胸膛一般,血肉模糊,泪流不止。
“大姐……”
庄叔颐捂住了胸口,往后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大姐!!!
扬波放了那些孩子,赶紧抱起她。不过是如此,他的衣襟便全被那满满泪水和悲伤所打湿。“我在这里,榴榴,我在这里。你想想看,那是庄伯庸,那是你大姐。”
“对啊。那是我的大姐。我大姐无所不能。她什么都会。她什么都能做到。你看曾经我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有。所以,这一次,她也会没事的,对吧。她一定会没事的。”庄叔颐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着憧憬而又不安的神色。
在庄叔颐的世界里,真理大抵是有一道准则的,那便一定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是她大姐。谁都不能打败她大姐,谁都不能……打败……
又是一夜未眠。
不能眠。
即使庄叔颐不停地对自己催眠,不断地安抚自己,但是她不能入眠。她寻不到一丝的安宁。在这样的时代,有什么安宁可言呢?到处都是贫瘠,到处都是战火,到处都是死亡,唯独没有安宁。
“你睡不着吗?”扬波半坐起来,温柔地摸了一把她的脸颊。
庄叔颐这才睁开自己装睡的眼睑。“恩。阿年,我想喝水。”
扬波倒了一杯温水,从箱子底摸出一个厚厚的大包裹来,再一层层小心地拆开来,最后是一个笨重的瓶子,里面的液体已经少得可怜。但是他还是照例舀出一大勺来,放进温水里搅了搅,递给她。
“谢谢。”庄叔颐灌下一大口,被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扬波赶紧上前抚摸她的背。“别慌。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小心叫那些小子笑话你。”
“想笑话我,便笑话我吧。我有阿年,他们没有。”庄叔颐依靠在他的怀里,内心的那如同狂风一般跃动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