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这里。
织羽樱奈停在302的门口。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不用你出来。”她面对着紧闭的铁门,好像在自言自语:“我只要你给我记住,刚才那个男人,是我的东西。”
“再有下次,我就吃了你。”
***
沸油的表面是不翻腾的。
网球部这几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风起云涌。
十几岁的年龄正是谁也不服谁的时候,而这群男生唯一共同信服的那个人又连着几天没来网球部,对朋友的担心,对部长的领导需要都让一堆大男孩儿在心里呼唤迹部景吾回来。
眼看慈郎在训练场上已经连着睡了三天,其他队友训练的精神尽头也不好,泷荻之介急的嘴里都冒泡:“监督还是没有说让部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们几个不是没有去求过榊监督,可是无一例外,请求全部被当场驳回了:“迹部自己心里有数。”
对于榊监督这个人,网球部的少年们从来都是又敬又怕:榊这个男人向来话少沉默寡言,气势威如山,在指出他们错误的时候毫不容情,从来就不会有所谓的婉约,非要说的话,他像一个严父。
平时气氛好的时候,尚且不会有人去拿榊打趣开玩笑,更别说现在这种油锅里,几个正选站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的,被他不容于地的拒绝之后又哭丧着脸回来,朝泷荻之介摇了摇头:“还是不行,而且监督说要是再去问,后果自负。”
宍户亮气愤的站起来:“监督他凭什么这样做?不过就是训练赛输了一局吗?而且迹部之前已经打了十几场了,换作其他人早就累到地上爬不起了,迹部十多场全赢了,只不过输了这最后一场,为什么偏要对迹部这么苛刻!”
“其实,”泷荻之介低下头,低声说:“部长他明明是可以赢我的。”
“那天打比赛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得出部长体力上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至少轻轻松松赢了我还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步骤完全乱掉了,到最后虽然看上去好像还在打,实际上他已经放弃了练习赛,就好像……”
泷荻之介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部长心情好像特别不好。”
比起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猜想,向日岳人是目睹了那天中午发生的所有事情的,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忍足侑士:“难道会是因为……”
“岳人。”
忍足侑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脸上的笑意有些敷衍:“不要那么去想迹部,他没有那么的狭隘,而且,他承受的压力很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练习,尽量给他减少负担,不要再让他操心。”
有些事情当时被感情和愤怒,一时冲昏了头脑忍足侑士没来得及去想,可是到时后把前后一关联就很容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是不心疼迹部景吾的。
即便说网球部要上下一心,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可是这个人无论说多少遍都是一样——迹部景吾像一把华丽大伞,挡在所有人的上方替他们担掉风雨,尽管有的时候外人只能看到伞上奢侈夸张的花纹。
他安抚众人:“我想,就以那个家伙夸张的个性一定会很快就想通的,到时候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烦人了。”
“啊嗯?”男性低沉磁性到让人合不拢腿的声音忽然响起,听到这个声音好像听到了什么绝妙的喜讯,众人纷纷惊喜的站起来朝门口看去,迹部景吾背着光站在门口:“本大爷难得的假期结束了,让本大爷看看你们这群家伙技术有没有退步,如果有的话你们就……”
齐声声的回复把整个室内网球场都震出了回音:“去操场跑十圈!”
迹部景吾勾起嘴角:“这么轻松的事情也能叫做惩罚?十圈恐怕不够,如果退步了,就去操场跑二十圈吧。”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委顿了下来:“是……话说部长二十圈会不会太多了?我们学校的操场这么大,会跑出人命的哎!”
他把脸板起来:“那你们现在还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训练!”
“是……是!”
正选非正选们都纷纷动起来,有了迹部景吾在,整个网球部好像忽然就有了主心骨,每个人都飞快的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很快就寻回了往日运转的节奏。就算泷荻之介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对每一个部员都很用心,可他就是没有办法代替迹部景吾的位置。
因为冰帝只有一个王。
虽然迹部景吾回来部员的动力落差实在有够大,可是泷荻之介也没什么落差感:“部长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现在我可以放下心了……慈郎都已经睡了好几天,对训练也提不起精神,我也没什么办法叫醒他。”
迹部景吾一向赏罚分明,对芥川慈郎的轻拿轻放也分场合,正常的训练期间绝对不能够放任自流。不过现在没有桦地,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高大的男生很知机的跑了过来,都不用开口吩咐就自动拎起了芥川慈郎的衣领。
“好了。”
他说。这句好了的意思并不是说把慈郎放回去,而是让男生把慈郎举高之后再松手。
“啊啊啊啊痛痛痛——”
慈郎笔直的落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之后捂着自己的屁股嗷嗷叫,一双迷蒙的眼睛四处寻找罪魁祸首。然后眼睛窦的一亮,慈郎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带着灰的手往迹部景吾身上一拍:“迹部你终于回来了,我好高兴啊,这真是太好了!”
“不要以为混淆视听就可以逃过训练。”
迹部景吾批评:“慈郎你——”
“啊……”
这个日常睡眠时间极长的男生擦了擦眼睛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迹部你不在这几天网球部真的超级无聊啊,我都提不起精神来了……嗯,你刚才要说什么?”
“算了,”迹部景吾轻哼了一声,到底放过慈郎:“现在去训练吧,下不为例。”
“是……”
慈郎答应的小尾音抖了抖,笑得狡黠。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终于搞定了,迹部景吾转过头。
“咳咳,”忍足侑士拍了拍向日岳人的肩:“走吧,我们去训练。”
向日岳人怀疑的看着他:“侑士,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喂,忍足。”
忍足侑士站住,慢慢的回转过身,戴着的平光镜让他得以直视迹部,说话还是一贯的慵懒关西腔:“哦呀,终于回来了……欢迎啊。”
他不太确定之前的那一番话有没有被迹部景吾听到,不过有没有被听到都不要紧,他们本来就是最了解彼此的对手和战友。
“哼,是啊。”迹部景吾拿出拍子:“很久没对练了,忍足,我们打一场吧。”
“不过我和岳人……”
“不,侑士我突然想起我要去上厕所,你和部长先打吧……”向日岳人捂着肚子匆匆忙忙的笑了一下,给他比了个加油的姿势:“我相信你会赢的哦!加油!当然部长也加油!”
两个都加油你是希望谁赢?忍足侑士忍住这句到嘴边的吐槽,把自己的拍子也拿了出来,既然对方都下了战书,自己也万万没有畏惧回避的道理,所以现在这一场比赛不仅要接,而且还要赢,并且要赢得漂漂亮亮……就算对手是迹部景吾也好。
遇到这种事情众人都唯恐避开不急,只有慈郎兴冲冲的迎过来:“我来当裁判!”
“第一场发球局,部长发球局——”
哪怕只是一场看上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训练赛,迹部景吾也是一如既往的先声夺人以及夸张,他扯下外套往休息区随便一扬:“忍足,让我见见,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吧,哼,可别让本大爷太过失望啊。”
忍足侑士握着拍子,微微弯下腰:“不会让你失望的。”
黄色的小球在两人之间飞快的传送,明明平时也不是没有看过这两人打比赛,众人都忍不住停下训练,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太明显了,仿佛空气都已经摩擦出了火花。
他们的气势针锋相对,可是球场上本来就是气场外放的地方,围观的部员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只觉得不愧是冰帝的king和冰帝的天才,就连一个普通的练习赛也打得这样认真。
“好厉害!”
新加入正选队伍的部员点头:“我果然水平还差得远呢。”
两个人已经打了很久,进入抢七局关键,他们身上都湿透了,忍足侑士紧紧盯着他,用力的握住球拍:“要用那个了吗?破灭的圆舞曲……”
“不会让你把球拍打落的!”
忍足侑士没有看球,预计球掉落的方向把手往后一撤,硬生生的用拍子接住这个球并且用力想打回去。坐在裁判席上的慈郎惊叫:“侑士居然接住了破灭的圆舞曲——”
“只是接住,是没有用的。”
“榊……榊监督!”
男人出现的悄无声息,又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继续看比赛:“忍足还没有赢得这个球。”
破灭圆舞曲之所以是破灭,是因为这个球的速度和力道都极大,强接很可能会损伤手腕。
黄色的小球在忍足侑士球拍的线网上飞速的旋转着,他迫不得已双手紧握着球拍,一只脚抵住地面撤销一部分力量,然后极其吃力的把球打了回去。
球飞出去的那一刻,忍足侑士的拍子还是脱手了:“棕熊落网——”
迹部景吾握着拍子站在原地没动。
网球在拦网上旋转了一会,然后滚回忍足这边的场地,弹在地上轻轻的跳了几下。
——球没有过网。
看球的人早已紧张到屏息,看着忍足侑士把球接住又打回去都发出了惊呼声,可随后眼睁睁的看着球落地,众人纷纷遗憾的叹了口气。
“差一点抢七局了,好可惜……”
“第一次有人能够接住迹部様的破灭的圆舞曲呢,忍足已经很不错了啊!”
“果然不愧是冰帝的天才呢!”
果然还是……赢不了吗?
忍足侑士苦笑。
冰帝的天才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比赛只有赢或者输两个结果,仅是不错,是没有用的。
“你不错,忍足。”
迹部景吾绕过球网走到他的场地来,似乎就特意为了夸奖他一句:“可是这场比赛,胜者是本大爷。”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部员纷纷欢呼起来,疯狂的给他打call喊口号。有外校在加油队的口号是“胜者冰帝”,关起门所有的人全都喊一个口号。
“胜者也只能是本大爷,迹部景吾。”
几百个男生跟后援队的女生一样疯狂:“胜者是迹部!”
“胜者是迹部!”
“胜者是迹部!”
“胜者是——迹部!”
群情如潮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他的狂妄嚣张一如既往,忍足侑士也一如既往看不顺眼:“哦呀,话说得这么满会惨遭打脸的哦?小景……”
迹部景吾低头俯视他:“啊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不要叫我这么不华丽的名字。”
忍足侑士运转了一下自己被震到发麻的右手腕,捡起拍子站起来,明明输了,却依旧笑得轻松:“可别忘了你戴过的假发啊,迹部。”
迹部景吾扶头发的手一僵,停顿了几秒才慢慢把头发撩完:“啊,那件事情么,本大爷一定会将全国大赛的优胜拿回来,和青学,立海大对战,一雪前耻。”
“我期待你将冰帝领到最顶端,我也相信最终胜利的人一定会是迹部景吾——”
忍足侑士站直,和他对视。
“但是,就算这场比赛我输给你,不代表我要就此放弃些什么,”他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下一次,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啊嗯?”迹部景吾擦过他走向观众席,声音也只有忍足侑士能听到:“这也是我要说的话。”
忍足侑士低头轻笑:“是吗?”
看比赛结束跑过来的向日岳人没听清,只当忍足侑士是难过那个没打回去的球。
向日岳人很元气地鼓励安慰:“放心啦,侑士,部长的破灭的圆舞曲那么难破解,你都接住了,说不定下一次你就能够打回去了呢?”
“啊……你说的很对呀,岳人。”忍足侑士看着迹部景吾离开的背影,轻声说:“下一次一定能够打回去的。”
几个部员看着迹部景吾和榊监督似乎有事要谈,很识趣的散开,只留下了浑身还带着热气以及始终一脸严肃的榊太郎。
“迹部,你来了。”
迹部景吾的回归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可榊却好像事先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似的,没有表现出一点平静之外的情绪:“看来你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啊,如果监督说的是那件事情,”迹部景吾擦干头发上的汗水:“我的想法一直都没变过,就算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会去做,也一定会去做。”
“如果想做,那就去做。”
迹部景吾愣住。
他下意识啊了一声,榊问:“怎么了?”
“……没什么。”
关于榊这个男人的印象,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极其刻板的,刻板的像一把标尺,为自己,也为自己所管束的人划定楚河汉界,并且明申严令禁止逾界。
榊很少对人说过命令要求或者批评警告之外的话,以至于让迹部景吾现在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这个人真的是他么?
榊监督神情淡淡的:“冰帝在你的手里,它的方向,前途,未来都在你手里。该将它带到什么地方也有你来决定。”
他永远都以堪称寡淡的口气和人交流,偶尔一次没用,迹部景吾还真不太习惯。
真是受虐狂,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又忽然想起织羽樱奈说的那句“你是抖m吗”,他的舌头于是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把内心所想真实映照了出来。
——“本大爷才不是抖m!”
“……”
榊监督被他害的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网球部的部员顿时哗然,然而又全都一头雾水,不过这也阻挡不了人类的八卦之心,男生们不明所以就开始讨论:“原来部长不是抖m啊……”
“肯定不是啊,迹部様体力那么好,又擅长持久战肯定是抖s!”
“你说的是去年的关东大赛和手冢君那一场吧,我觉得部长确是很攻呢。”
“我觉得……”
“是受……”
像传话游戏似的,讨论到后面几乎全部歪了楼。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且还说的很大声,一堆人都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迹部景吾手握成拳抵到嘴边轻咳了一声,不太敢去看榊监督的表情。
都是织羽樱奈这个女人给惹出来的事!
榊的青筋抽了抽:“迹部,如果最近压力太大那就再休息几天,不要过度劳役自己。需要看医生就尽早去,我会给你批假的。”
“……谢监督关心,”迹部景吾笑的艰难:“我会的。”
病人都说自己没病。
这句话反弹到自己的身上,滋味真是……好酸爽。
“嗯,总之,现在已经是高中,冰帝的事就交由你了。”
榊监督又恢复成面瘫:“我最近会减少管理时间。”
榊的负责和面瘫同样出名,迹部景吾关切的问:“监督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结识了一个人。”
“他?”
他点头一言蔽之,简单介绍:“一个绝顶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