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不是也会这般残忍对他,直接投入牢狱之中?
这事放在从前,答案自然昭然若揭——皇帝宠他纵他,定不舍得他受这样的苦。可而今他却只能不知所措地转开眼,不愿再想此事,低声道:“梁妃怕是有所不知,我眼下被陛下禁足,纵然有心替苏哲求情,也是无力为之。”
苏子澈和皇帝争吵之事只有御前之人知道,他们又个个守口如瓶,那天晚上苏子澈走后,他们统统装作不知道此事,没有半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秦王。梁妃显然不知道他被皇帝禁足,苏子澈一说她便愣住了,面色瞬间变得灰白,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好多岁。苏子澈的视线落在案几上,良久未听到她说话便转过头来,只见她温和的眼角竟流露出几分决绝,对苏子澈郑重拜道:“若殿下得以面圣,还望殿下念及苏哲年少,为他说几句好话,我梁氏一族上上下下,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她起初哭得那般厉害,这会儿反而没再流泪,苏子澈看着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你回去吧。”
梁妃走了许久,苏子澈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陆离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望着案几上的两碟点心发呆,笑着解释道:“岭南进贡了些樱桃,各个宫里都分了点,萝芙记得殿下喜欢吃樱桃毕罗和透花糍,便一起做了些。”
樱桃毕罗是一种蒸点,樱桃做馅,外面包一层皮,放在蒸笼里蒸熟,再拿出来时皮变得几乎透明,里面的樱桃颜色鲜艳如初,令人一看便食指大动。苏子澈小时候喜欢樱桃毕罗,经常缠着先帝要,樱桃成熟是在四五月份,可他耍起赖来哪管樱桃熟没熟,先帝拗不过小儿子,便命人从岭南快马加鞭地运过来。后来先帝驾崩,他便只能在樱桃成熟时才能吃到樱桃毕罗,而此时刚到仲春,长安自然不会有新鲜樱桃,是以苏子澈看到樱桃毕罗,心底便有一点说不出来的酸涩。
他自禁足以来饮食大为消减,皇帝听说后便命人去岭南运了些樱桃来,哪怕多花些心思,好歹哄着他吃些东西。苏子澈在北疆时常常因战事顾不上饮食,虽没有熬出来胃病,到底也不如从前,毕竟是亲自养大的儿郎,皇帝不忍心他再因为什么事伤了身子,是以特地吩咐陆离等人好好照顾他。
苏子澈拿了一个樱桃毕罗在手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又随手丢到一边。陆离原以为他会见了这些点心欢喜,可瞧着他的脸色,着实没有一点欢喜的模样,不由担心道:“殿下这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要不要让太医来请脉?”苏子澈嗤笑了一下,道:“哪有这么娇弱。”他说完这话便沉默了下来,许久才低声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见过天机阁的人?”陆离听到这话,立时想到的不是天机阁,而是方才乔装而来的梁妃,皇帝只将苏子澈禁足,并没限制艮坎离巽的自由,对于这段时间前朝后宫发生的事,他自然比苏子澈清楚得多,只是碍于苏子澈心情低沉,不忍心再拿这些事来烦他。他联系前后之事略一思忖,惊讶道:“殿下是怀疑大理寺的证据有假?”
苏子澈不置可否地蹙了蹙眉:“未必有假,许是真相埋得太深。苏哲那个绵软的性子,我不信他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既然天机阁一直在暗中协助谢玄调查此事——”他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我出去一趟,这两天不回宫了。”
陆离连忙阻止:“万万不可!如果让陛下知道,恐怕,恐怕……”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根,沉声道,“恐怕殿下还未出朱雀门,陛下便知道了,若是孟南乔再添油加醋,岂非让你跟陛下误会更深?”
“误会?”苏子澈豁然起身,盯着陆离道,“你觉得我跟他之间有误会?是我误会了他还是他误会了我?你是不是还纳闷我怎就这般不知好歹,陛下对我这样好,我却因为他一个男宠在无理取闹!陆离,要不是他那一记耳光,我到现在还拎不清事实,还把自己当成那个被他独宠的秦王!”他用力地闭上眼,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指尖微微颤抖,陆离刚想开口劝他,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喃喃地道:“殿下,你冷静一点……”苏子澈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陆离,我冷静了十几天,还没冷静够么?”陆离喉头一动,心道你何曾冷静过,但凡事情与皇帝有关,你都会心神大乱,可他毕竟不敢把这话当着苏子澈的面说出来,只得道:“你应该跟陛下把话说开,这样僵持着,难过的只是你。”
苏子澈嘲弄地一笑,他听出了陆离话外之意——难过的是他,得意的是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