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澈心情急切,执意要进校武场,众侍卫不敢阻拦,只得让他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皇帝既然重武,由皇帝教养大的苏子澈自然没少在这个校武场里吃了苦头,也因此习得了一身好功夫。此时他袖手旁观,见皇帝一剑挥出,似是破绽百出又似无懈可击,心中怦然一动,从武器架上拿过一杆银枪,先舞了一个枪花,惹金鸣翁响,口中喝道:“陛下,臣来讨教两招!”他双手持枪向前挺刺,刃锋钢利削铁如泥,出手迅疾似神箭射日,朝皇帝平直刺而去。
“殿下住手!”
“陛下小心!”
“……”
侍卫惊声四起,匆忙向校武场内奔去。
皇帝不妨有人突袭,听到喝声,未及分辨来者何人,但觉一股劲风扑面,反手吐罡劲,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银枪格挡开来,顺势一剑擦其锋刃向前迎上!待与苏子澈四目相对,登时心头大震,剑势急收,滑向一旁,长剑登时脱手,堪堪擦着苏子澈肩头划过,入地三分,剑身犹震。
两人一触即分,苏子澈没有继续交手的打算,倒是惊讶地回头看了那长剑一眼,笑道:“这套剑法好生奇诡,全然摸不清路数,竟似随性而为,三哥教我好不好?”皇帝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心下犹觉后怕,那剑若是再偏半分,苏子澈的左臂便保不住了,他既惊且怒,冷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苏子澈不明所以,全然不晓到皇帝因何发怒,懵然答道:“我见三哥在习武,便自己进来了……”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向外大步走去,只留下一个玄色劲装的冷厉背影。苏子澈无端被骂,尴尬地站在原处,片刻后丢掉银枪,提步走出了校武场。
皇帝再见到苏子澈,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静谧的尚德殿中,连宫娥内侍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苏子澈正坐于窗下,百无聊赖地跟自己下棋,左手执白,右手执黑,望着棋盘许久未动。皇帝轻咳一声,苏子澈像是被惊了一下,指间棋子一滑,险些落在棋盘上,待看清来人,立时扔了棋子含笑起身,迎上去道:“三哥来了。”皇帝深深地看他一眼,苏子澈被那眼神一惊,一眼看出皇帝此刻犹有余怒,兀自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一瞥间却看到宁福海捧着太宗家法躬身进来。
“三哥,这、这是什么意思?”苏子澈惊诧地叫起来,他不知皇帝为何发怒,可太宗家法向来只责皇家嫡系儿孙,这里没有旁的皇室宗亲,能劳动太宗家法来教训只有一个他。他自是不愿受皮肉之苦,不待皇帝回答转身就走,几步跨到殿门旁边。皇帝冷眼相看,方才压下的怒气尽数顶起,苏子澈对他从来是既敬且怕,为逃避责罚撒痴耍赖什么招数都用过,但这等公然悖逆的行为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只觉怒气冲头,额上青筋都现了形,断喝一声道:“拦住他!”
一声令下,殿外侍卫忙去阻拦执意要走的秦王,却只是以身体前去阻挡,碍着他的身份不敢硬拦,眼看苏子澈就要步下台阶,皇帝又道:“拿下!”众侍卫对视一眼,不再顾忌,训练有素地围了上去,苏子澈不肯就范,竟当众与侍卫动起手来,他师从名家,又得皇帝亲自教导督促,与御前侍卫动起手来,一时竟也不落下风。皇帝看得火气更盛,怒斥:“麟儿,反了你了!”苏子澈蓦地一愣,旋即重重一脚踏在一名侍卫的胸前,转头看向殿内长身玉立之人,忽觉心头一颤,竟不再抵抗,如偶人一般任由侍卫将其捆缚押送到至尊面前。
殿中金砖冰凉刺骨,苏子澈被迫跪在地上,脸颊炽热如火烧,灵台却渐渐清明。他本是放诞恣情之人,但会试之时却万般小心,策论立意虽新,扎根却稳,正是皇帝往日教导他的那般,不至于有悖逆言论惹得皇帝震怒,再者,若真是会试的问题,他也不可能得了会元。本欲讨赏却演变成讨罚,苏子澈着实想不通是哪里得罪了自家兄长,竟惹得他支使御前侍卫将自己这般折辱。
尚德殿不几日便要上演一出“至尊训弟”的折子戏,苏子澈身在其中却无力更改,那戏本唱得他心神俱伤,已经不晓得自己是牵强附会才说愁,还是真的厌倦了至尊的冷漠无情。他低头看着地面,嘴唇一动,想到的却是将他爱若明珠的先帝。
身上绳结一松,苏子澈猛然抬头,这才发现殿中只剩下他与皇帝二人,皇帝解开他身上的束缚,足尖轻踢膝盖,苏子澈抬眼望向皇帝,恰好皇帝也正看着他,苏子澈困惑委屈的神色半分不差地落入皇帝眼中,犹如猎了兔子却未得到夸赞的幼虎,委屈的神情让皇帝心一软,那句“内殿跪着去”便没能说出口。
二人相顾无言,良久,皇帝移开视线,负手走进内殿。苏子澈鼻头猛地一酸,心中挣扎不休,到底是咬牙跟了进去。
宫娥内侍鱼贯而出,殿门在苏子澈身后缓缓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