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屋子里是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婴儿的尿骚味,大人的汗臭味,空气相当复杂。张晓卉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习惯这样的味道,微微皱了皱眉。他随着王梓明跨进房门两步,就再也走不动了。她发现,这家的房子太矮了,面积太小了,两张床已经基本上把房间占满了,再加上一个烂沙发,一张小桌子,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人打个转身都难。那破破烂烂的沙发可能是捡回来的,弹簧早就坏了,一个坑一个坑的,上面扔着枕头和毛巾被,看来是晚上还要睡人。一位老太太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儿,还有一个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见来了客人,男人赶紧搬起小桌子往一边挪了挪,把王梓明和张晓卉往里面沙发上让,女人张罗着去倒水。王梓明说,别忙了,我们看看就走。张晓卉以为这是王梓明家的一门亲戚,忍着难闻的气味,朝这家人友好地笑,还在后悔应该买点东西带着,这样空着手来挺不好意思的。
女人盯着打扮地珠光宝气的张晓卉看,看了一阵,哎呀叫了一声,怯怯地说,这,这不是银河公司的老总吗?
张晓卉没想到这个女人认识她,吃了一惊,说,您是哪位啊,我也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人说,看来是贵人多忘事。张总,你来过我家的,那时候我家还在果园里,你是来我家商量拆迁补偿的事情的。
张晓卉这才记了起来,说是是,我还真是忘了。又诧异地说,怎么,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女人还没回答,王梓明接过来说,不住这里能住哪里呢?他们在这之前还住在桥洞里呢。张总,您大概还不是太清楚,我给你说说这家人的悲惨遭遇吧。她们原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块赖以生存的土地,一片果园。虽然辛苦,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快快乐乐。她们原本以为,自己与世无争,就不会被人争,别人就不会来打扰,麻烦也不会找上门。但他们想错了,您的荷园新村结束了她们的幸福生活。房屋被强制拆迁,果树被夷为平地,老人自焚身亡,儿子因暴力抗法被抓,三天前才释放;拆迁补偿款至今分文未见,生活无来源,连小孩子都辍学了。
王梓明说着,声音越来越高,人也激动起来。他指着饭桌上残存的半碗清水煮白菜说,张总,你看看她们吃的什么吧,我告诉你,这些白菜,也是从菜市场捡回来的!这家人没被饿死,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您还指望她们过得多幸福,多有尊严呢?
王梓明的话,说到了这家人的伤心处,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张晓卉显然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她不相信似的喃喃自语到,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又对那女人说,难道你们到现在还没拿到补偿款吗?
女人说,我们哪里敢指望什么补偿款,能把我男人放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法院的人吓唬我说,如果再说要赔偿的话,就把我男人再抓回去,判个十年二十年。家里本来就两个男人,已经被逼死了一个了,如果我丈夫再被判了刑,我们全家就只有等死了。女人说着,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张晓卉的身体有点发抖。她拉着女人的手,说,可是我已经把补偿款交给法院了啊,一共三十万,法院的人刚才还对我说,已经交到你们手里了。
床上的老太太抹着眼泪,说,这些天杀的,说话不讲一点良心啊。要是我们有了这三十万,还能天天去捡菜叶吃吗?我孙子的奶粉都没钱买了,只好喂面汤。天爷呀,咋不睁不开眼看看,五雷轰了这些坏良心的龟孙子呢!
不知道是因内疚还是因为愤怒,张晓卉涨红了脸。她掏出手机,啪啪啪按了号码,尽量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对着话筒说,邹庭长,我是张晓卉。那边的人大着舌头说,张总啊,你怎么搞的,酒都被我们喝光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听说你歌唱的好,回来咱们去钱柜K歌去!
张晓卉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正色说,邹庭长,我想问你个事情。刚才吃饭时您说,那三十万元已经交到了拆迁户手里?邹庭长说是呀,这还有假,我明人不做暗事的。再说,我敢对您张总撒谎吗,除非我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哈哈。
那边的邹庭长嘻嘻哈哈,张晓卉却笑不出来。她严肃地说,邹庭长,我希望你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明人不做暗事。告诉你吧,我现在就在拆迁户家,她们说,至今未见到一分补偿款。
那边显然愣了一下,又接着说,哈,她们的话你也相信啊,一帮土老帽,菜农,喜欢睁着眼说瞎话,我最了解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