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仍在原职,都说姐姐不但刚烈,且公正有仁心。朝臣们如此赞誉,姐姐日后定能从中觅得如意郎君的。”
这宽慰的话听在耳中甚是刺耳,我黯然而潦草地一笑。转念一想,顿时警觉:“崔太守和毕飏德,圣上和我是曾议论过。但这是御前所言,当时御书房中再无第三人,朝臣是如何知道的?”
采薇见我神色一紧,忙道:“姐姐别多心!这话是陛下和几个年轻的臣子饮宴时,自己说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还说过什么?”
采薇道:“施郎说陛下也只是在提到对毕飏德和崔宪的处置时偶尔提到了姐姐,并没有多说。姐姐放心,既是陛下自己说的,谁也不能说姐姐半句不是。”
我这才放心,思绪却已经不在采薇这里了。采薇柔声道:“即便不是圣口亲言,定乾宫那么多奴婢,也还有别人传出这话。怎么都不能断定是姐姐向外说的,姐姐又何必多心?”
我叹道:“妹妹不知道,我就怕陛下以为我和朝臣们往来勾结,沽名钓誉。”
采薇正要答话,忽听漱玉斋外面一阵喧嚷,都是女子的声音。我素来好静,不觉提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芳馨闻言从凤尾竹照壁后转了出来,恭敬道:“回姑娘,是五六位女御忽然上门。”忽然外面又静了下来,芳馨笑道,“想来绿萼姑娘已经把她们支开了。”
我奇道:“我素不与女御往来,她们来漱玉斋做什么?”
芳馨道:“这些都是不得宠的女御,在宫里也是闲着无聊,当家的一走,难免多事。必是些鸡毛蒜皮的无聊纷争,姑娘不必理会。”
“那也罢了。”说罢轻轻一摆手,芳馨退了下去。
采薇这才道:“其实姐姐现在在朝中名声很好,姐姐当高兴些才是。”
我笑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采薇想了想道:“朝政的事情我可说不清楚。不过施郎说,只要朝中认为姑娘是个好人,至少就能少上两篇折子弹劾姐姐,姐姐的耳朵能清净许多。”
我摇头道:“弹劾是免不了的。朝政本不是女人该染指的,当年皇后监国,台谏官也没有闲着,连天象灾异都用上了,就是不准女子干政。我不过是小小的女录,自然更不能幸免。”
采薇道:“施郎还说,以后若再有官员获罪,肯定会来求姐姐。姐姐可趁此发一笔横财了。”
施哲竟然说这样的话?转念一想,应是他故意说给采薇听,借采薇来敲打我,如此也算是一片苦心了。我笑道:“这在妹妹眼中难道是好事?”
采薇笑道:“我倒觉得,能发财,至少也算半件好事。对不对?”
我失笑,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见绿萼从外面进来,我招手问道:“刚才都是谁来了?究竟什么事?”
绿萼恭敬道:“是东北角的蓝女御和周女御她们,大约五六个人,为了几副耳珰争执不下,找姑娘评理来了。姑娘放心,奴婢已经把她们打发走了,以后她们再也不会来了。”
采薇道:“这可奇了。玉机姐姐既然从不与女御们往来,她们怎么到漱玉斋来评理呢?”
绿萼道:“两宫和娘娘们都不在宫里,只剩下咱们姑娘了,不来漱玉斋又去哪里评理?”
采薇笑道:“那绿萼姐姐是如何打发她们走的?”
绿萼道:“自然是哪里痛就往哪里戳了。奴婢对她们说——”忽而口吻变得威严而强硬,“‘你们被留在宫里,没有跟着去景园,说明圣上根本想不起你们,这比丢了一百副耳珰都要严重。亏你们在这里为一副不值钱的耳珰闹到漱玉斋来,有这个工夫,为何不好好修饰仪容,读书明理,像慧贵嫔一样博得恩宠,将来封妃封嫔都有你们的份儿。你们争到这副耳珰就有出息了?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漱玉斋有的是,你们若喜欢的话我做主一人送一副也无所谓,你们要不要?’她们听了奴婢的话,还哪里敢要漱玉斋的东西,于是都闷闷地走开了。”
采薇拿帕子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绿萼姐姐的一张嘴竟这样厉害!果然是姐姐调教多年的好丫头,见识不俗。”
我赞许地看了绿萼一眼,笑道:“她读书读不成,只能应付这些女御了。”
采薇笑道:“姐姐自己喜欢读书,就必得让丫头也考个状元回来?这样的丫头还不好,干脆送给我使好了。我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没有绿萼姐姐这样的爽辣和口才。”
我笑向道:“绿萼,你愿意么?”
绿萼一袭绿衫似雨后新碧,舒展而羞涩。她似乎是认真想了想,这才道:“奴婢多承泰宁君青眼抬爱。终此一生,奴婢只愿跟着姑娘,服侍姑娘。”
采薇想不到她回答得如此郑重,不由有些讪讪。我甚是感动,笑道:“你放心,便是采薇妹妹拿了八抬轿子来接,我也不放你走。”
绿萼微微一笑,向采薇道:“该用膳了。泰宁君便留在漱玉斋用膳吧。”
采薇望一望天色,十分不满:“我好不容易进宫,查车、查人、查东西就耽搁了好久,害得我和姐姐都说不上几句话。”
我笑道:“那妹妹便留下来用晚膳好了,便是晚上不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咱们姐妹联床夜话,如何?”
采薇道:“我只是进宫来看看姐姐,见到姐姐安好,我便放心了。施郎不在家,我还得赶回家去照料他们姐弟呢。”
我笑道:“你家中又不是没有保姆乳母的,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就这样匆忙?”
采薇道:“我一个时辰不见那两个孩子,心就慌得很。待姐姐自己做了母亲,就知道了呢。”
绿萼神色微变,偷偷地打量我,见我无异,这才松了眉头。我笑道:“好。我不勉强妹妹,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忽心念一动,“不知施大人因何不在家中?”
采薇叹道:“圣上让他做了钦差,去了西北,隐约听说是和信王世子有关。听说信王世子下了狱,是真的么?”
我笑道:“你的施郎是御史中丞,这样的事情,倒要问我?”
采薇翘起双唇:“施郎做官的事情,很少和我说。刚才的那些,我是听他和父亲私下里谈起,这才知道一些。”
我笑道:“‘君子慎密而不出也。’[62]朝政国事,本不当与不相干的人说。”
采薇感伤道:“其实我也不是想打听信王世子的事情,我只是想,如果信王世子真的下了狱,启姐姐会回来么?自从启姐姐离开京城,连一封信也没有来过。”
我握一握她的手,笃定道:“世子下了狱,启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采薇犹自不能相信:“真的么?”
我点点头:“听闻王妃在府中,备受姬妾庶子欺凌,孤掌难鸣。世子和启姐姐还没有和离,且启姐姐一向重义气,她会回来的。”
采薇甚是欣慰:“嗯,我相信姐姐的话。”
雨连下数日,常常是风声雨声,水声蛙声。雨停了,土壤中便腾起湿热的腥气,裹挟了草木香扑面而来。红花楹细碎的叶粘满地,历星楼前的紫薇林里早是厚厚一层红肥紫瘦。那风味,像燠热缤纷的晚唐诗。阳光如新织的白练,在水中浣洗得纹理均匀,提起来飘逸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