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克俭,凌无双也未曾想到他会忽然在这仪式上铺张了起来。但转念想想,便也就懂了他。
他心里觉得欠了她,是以,他给了她如此声势浩大的仪式,他想全天下都认可了她拓跋贵妃的身份。
其实,真的不必如此,她想要的不过是些与他之间没有争斗的日子。
不管认可与否,她都始终未言一语,唇畔始终挂着笑,端庄地坐在他的身侧。
他宽厚温暖的大掌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地侧头看看她,眼底都溢出了笑意来。
“无双……”
他的话顿了顿,她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却踌躇着没有再出声,脸两侧的线条紧了又紧。
她不解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古铜色的肌肤有些可疑的泛了红。
“大王不是在害羞吧?”她惊讶地看着他,一句话出口,差点没忍禁不住笑出声。
“凌无双,你胡说什么。”他怒目圆视,握着她的手一松,好似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又在下一瞬用力的攥紧了。
“大王很紧张?”凌无双歪着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不待他恼火,当即道:“其实无双也很紧张。”
他眼中的怒火瞬间熄灭,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大婚时虽紧张,却也远没有如今要去面对拓跋的列祖列宗来得让人紧张。”她微垂着眼睑,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红。
她的话便是他的心声。这是他第二次带后宫的女人去祭拜太庙,第一次是周清漪,不过是政事需要的形式。可是,这一次,他的心里不禁发紧……
他正望着她出神,她却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揽过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心口又疼了?”
“没事,不疼。”她在他的怀中昂头,对他笑笑,深吸一口气,“这熏香很好用。”
她并不愿看他眼中有内疚的神色闪过,她总觉得那神情并不适合他。
“那你睡会儿,等到了太庙,孤王叫你。”他又紧了紧怀抱,温和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散开。
“拓跋的祖先会觉得无双是个懒媳妇吧?大白日的还睡觉。”她没心没肺地笑着,声音因为疼痛断断续续的。
“不会。他们喜欢你这个媳妇还来不及。”他在她的额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大王真会说话,无双这种没规矩的野丫头,有哪个祖先会喜欢的。”她半是说笑,半是认真。
她想,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塞外蛮夷之地,可没有你们中原那些规矩。”他间接回答了她的话。
这话倒也不是单单为了哄她才说的,塞外之地确实不同中原。
规矩礼数什么的,相对中原要宽松上许多。
但有些事,不管中原还是塞外,同样容不得。比如,凌无双与皇甫睿渊有染之事。
这会儿隔着帘幕,她虽然看不到百姓的表情,他们亦是不敢窃窃私语,但周遭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她还是感觉得出的。
拓跋的子民并不希望她这样的女人去祭拜太庙。同理,拓跋的祖先就当真会欢迎她吗?
她的心思又沉重了些,但她不想辜负了他的好意。她看着他笑了笑,笑意里却包含了太多心酸。
她怕他察觉出异样,不敢多与他对视,靠进他的怀里,紧紧地闭上眼,掩去翻涌的情绪。
车内的凝神熏香如今对她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只能靠自我调节。不看他,不想他……
可是,她就在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充斥于她的鼻翼间,她想要忽略都不可能。
车轮滚动,却仿佛碾压过她的心,沉重的痛。
龙辇里静寂一片,他低头看着怀中闭着眼的她,眸如深潭。无波无澜,深不见底,没人能探知湖底的秘密。
良久后,龙辇终于平稳地停了下来,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凝着她。
她即便闭着眼,也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只能缓缓睁开双眸。
一时间,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明亮中透着坚定。
他扶直她的身体,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走吧。”
她望着他,心尖便又是一疼。任他牵着她,一起步下了龙辇。
拓跋的兵士整齐的列于龙辇的两旁,眼前便是巍峨的太庙。
这样庄重的场合,她忽然心生了胆怯,刚一犹豫,握着她的大掌便是一紧。她侧头看向他,凝着他的眸子里不确定的询问,心生亏欠。
她到底在犹豫什么?他是她的夫君,他带她来祭拜他的祖先,这不都是情理之中吗?
她掩去眼中不该有的犹豫,回握住他的手。
他眼底的沉重终于一点一点地散去,收回视线,望向巍峨的太庙,携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步履坚定。
太庙厚重的木门随着他们的走近,被两旁的宫人缓缓地推开。
“吱呀”的声响透着沉重,碾过人的心头。
可是,走到了这里,她不想再后退。
即便她明白今日后,或许会又有些什么会随之改变。
恨她的人,大概会更恨了。
爱她的人,大概也会恨了她。
可是,即便风雨来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踏进这里的那天开始,她便没想过要全身而退……
但求,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