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生没理我,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我哼着小曲把领带的小票找出来,反正明天没事,去商场换一条好了。
第二天我去专柜换领带,专柜特意从其它分店调了一条蓝色的来给我看,我其实也没多看一眼,就让店员替我包了起来。名店包礼物都有一套,缎带的蝴蝶结系的格外精致,我在商场里走走逛逛,想起来应该去买双平底鞋,因为来时的飞机上,苏悦生曾经说,过两天带我去爬野鹭山。
野鹭山是南阅的名胜,树木葱郁,跟北京的香山一样,据说是本地人登高的好去处。
南阅也有相熟的牌子卖,我穿鞋只穿某个牌子,这样简单方便,一进去选了一款平底,让店员拿我的号码给我试穿。一名店员去寻货,却有另一个人来跟我打招呼:“邹小姐!真的是您呀?好几年没见着您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人,她穿着制服,笑咪咪的跟我寒喧,我觉得面善,这个人我应该认识,可是忘记她的名字,她也看出来,自我介绍:“我是Elina,邹小姐您不记得了吧,原来您经常来买鞋。”
我“哦”了一声,Elina很熟练的帮我试鞋,又招呼同伴倒一杯柠檬水给我,说:“要加两块冰,邹小姐喜欢喝冰一点。”
我接过那杯柠檬水,恍惚间都忘了道谢,只觉得口渴,喝了一口,我问Elina:“你原来在哪家店?”
“原来是在凤凰路上那家。”Elina笑咪咪的说:“邹小姐忘了么?最多的一次,您在我们那里买了17双鞋,整个店的人帮您打包,然后派了四位男同事替您拎到车上。”
我嗓眼腥甜,只差没吐出一口血,真没想到自己还做过这样的事,17双鞋?!我是这家品牌的忠诚客户不假,有时候换季,一口气买三四双的情形也是有的,可是17双鞋,我真的曾经这样挥霍?
我想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凤凰路,凤凰路是在哪里?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我没有多问Elina,等买了鞋出来,拿手机搜索凤凰路,就在离这里几公里之外的地方。
我拦了出租车过去,我不记得自己曾经住在南阅,这个城市对我而言,应该是陌生的,可是我自己曾经在凤凰路买过17双鞋,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出租车将我载到凤凰路,那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双向六车道,路边全是高大的凤凰木,烈日下红花灼灼,像是一树树巨大的火焰。司机问我:“您到哪里下车?”
我本来就漫无目的,只说方便停车的地方,司机于是将车停到商场前边,中午太阳正烈,照得商场前的大理石广场像镜子一样,白晃晃的反射着太阳。我觉得太热了,没有顶着太阳横穿广场,而是走到人行道边,沿着地下通道走下去,那里拐角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意大利冰激淋店,正好吃一球冰激淋,顺便歇脚。
地下通道阴凉舒适,巨大的排风系统有轻微的噪音,我恍恍惚惚,觉得就像是在梦里来过这里,不然为什么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冰激淋店?梦魇似的熟悉缠绕着我,像是不祥的预感,我连脚步都踉跄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拐角的地方,啊,没有冰激淋店,只有一家奶茶店,旁边是卖报刊的摊贩,我松了口气,买了杯奶茶,坐下来喝。
我问卖奶茶的小妹:“这里从前是不是一家冰激淋店?”
其实我心里很怕她说出肯定的答案,小妹摇头说:“不清楚。”我松了一口气似的,又问她:“你们这奶茶店开了有几年了?”
“一年多。”
旁边报刊摊的老板正无所事事摇着扇子,听见我们说话,突然插了句嘴:“这里三年前是家冰激淋店,美女,你打听那家店干什么?”
我的心猛然一沉,我都忘了自己含混说了些什么,我捧着奶茶,摇晃着朝前走去,再往前走,会有蛋糕店,台阶上去,是商场的负一楼,那里全是各种餐厅,大部是中档的餐馆,也有一家很地道的寿司店开在那里,非常好吃,我特别喜欢它家的鲷鱼刺身,常常打发司机来买,有时候不高兴了,自己也会一个人跑来吃。我不高兴的时候挺多的,常常一个人坐在寿司店里,吃各种刺身,被芥末辣得泪眼汪汪。
我像是从梦里醒来,能记得的全是零碎的片断,只有一两个特别熟悉,特别鲜明的地方,自己心里明白,是从前去过的,从前相熟的,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梦里梦到过,还是真的去过。
我在商场的负一楼寻了几遍,终于寻见那家寿司店,中午生意清淡,里头没几个吃饭。我挑帘走进去,满眼都是陌生人。
侍应生也不认得我,我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于是点了TORO寿司和鲷鱼刺身,侍应生问:“请问要真鲷还是金目鲷呢?”
“这个季节还是真鲷吧。”
侍应生觉得我懂行,脸上的微笑更多了几分,又问我喝不喝酒,中午怎么可以喝酒呢,我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喝一杯,来镇定一下心神。
我想程子良说的话是真的,我真的忘记了一些事,或许事实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开车撞在树上,然后忘记了一些事。我问过苏悦生,他的反应很奇怪,也许他不愿意我想起来,不过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苏悦生如果不愿意我想起来,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南阅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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