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而已。就是找不到人走火入魔,那也是命。”
陈清平打着清平君的旗号,号称是颍川陈氏一支,厌倦俗世扰扰,散尽家产买画舫楼船,随水流周游天下,因极擅庖厨,时常寻有缘人一宴相交,若是有逸士趣人,也会亲持刀釜登岸拜访。
时人喜好游侠儿,颇敬重隐士狂徒,陈清平散财游历之行和名家士子的出身都十分引人注目,又有一番好手艺好相貌,自然很受看重,清平君这个名号,也作为一个代代流传,父传子子传孙的美誉,随着那楼船画舫一起,成就这段不名于正史的佳话,世家弟子也以能得到清平君一宴,作为某种殊荣。
三千界凡人看不清,倒是八荒界神鬼知道,其实哪有什么父父子子,从头到尾,坑了袁绍百金,讹去少女时独孤皇后一片春心的,都只是陈清平一人。
清平馆画舫此时停在东湖,华练她们采芽的小船徐徐去拴好,姑娘们便鱼贯登了画舫。
画舫两层,一层宴客酬亲,二层观水照花,操琴执雅,平日里没有清平馆的扇坠,是没资格登船的。
三千界的凡人能瞧见的,只是如此建制,八荒神鬼自然可去往那走不尽的上房,坐不满的雅间,就连一撩开珠帘,瞧见一片老树昏昏,鸟语花香,也不稀罕。可八荒界的神鬼,也得拿着名刺扇坠牙牌,既无名牌也无引荐,只可远观,不可进内。
这两层的画舫,东跨院的职工宿舍在底舱,说来底舱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本该是船工摇橹之地,可船工么,当然是没有的,而底舱数个房间,各个都奇诡地开着窗户,对着湖中波光粼粼,水族游走,偶有龙族路过,还隔窗作揖算是寒暄,更有俊美妖娆的蚌精玉贝,搔首弄姿,颇为有趣,今昭住了好些日子,并不曾觉得闷气,只是偶尔窗外伸来蚌精一条玉腿相诱,颇觉鸭梨山大。
回屋换了衣服,青婀叩门来叫:“小侍女,快点儿上去伺候!王六郎来啦!”
会稽王家,是魏晋南北朝第一名门世家琅琊王氏南迁的一支,因出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闻名于海内外,即便是到了今昭那个年代,王家居住过的地方,依旧叫做书圣故里,是绍兴一处极美好宁雅的景点。
此时王羲之正值壮年,王献之兄弟几人还是弱冠少年,刚刚在兰亭之会显出声名来。这王六郎,便是王献之的哥哥,行六,王郗氏之子,王操之。
王操之与温雅寡言的王献之不同,以今昭来看,说是话唠也不为过,且与时人推崇的那种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面瘫高冷不同,是个妙语连珠,爱说爱笑的少年,除了书法绘画,旁的爱好也甚多,常作惊人之举,譬如因日光晴好,卧于屋顶看书,或心急而奔走,裸足疾行,数里方觉,更爱骑马游猎,一边骑一边吃东西,因此谢安也道,王家七子,六郎逊七郎多矣。
不过或许正因为王操之这种个性,倒与清平馆众人很合得来,便是以家奴仆长身为留在画舫的老宋,王操之也绝不加以白眼,照旧相谈甚欢,甚至手舞足蹈。
本来今天王操之约了午后泛舟,却拖到夕阳西下,以江东周郎之后的身份出现的老周羽扇纶巾,斜睨了王操之一眼。
王六郎笑得明光灿灿:“族人送了一只稀罕的鸟儿,一时看住了。”
“撩猫逗狗,遛鸟折花,怪不得时人说你逊于王七。”老周毒了一句,一旁的老周的“妹妹”蔓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偏偏王操之不以为意:“周郎过矣,王七之苦,王六我可不想遭。世间万物盛美,不拘一纸一墨,有七郎挡着,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啦!”
“不知道怎么的,我真是很喜欢这个王操之啊,包括名字也是,这种吾辈中人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青婀一边走来,一边低声和玉卮说。王家郎君来访,画舫之主的“陈家兄妹”也要露面,而“陈家兄妹”的表亲“周家兄妹”在陪,也是礼数。
“阿玉,阿蓝。”王操之见男装的华练与玉卮携手而出,也起身寒暄,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这是魏宫传出的夜来香方,还有怀梦草植方。”
玉卮和蔓蓝颇为欢喜地各自接过想要的古方,王操之已经扭头和陈清平低声说起了东湖之水与镜湖之水烹茶的细微差别。这等风雅之事与时兴的名士风范相称,也算是清谈。扮作侍女的今昭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讽道:“哼,要是我男神出身寒微,形容苦索,又无银钱,再怎么擅长庖厨,也不过就是个伙夫吧。”
华练笑得打跌,扶着今昭的肩膀,末了才忍笑道:“你还真别嫌弃这年月的审美风潮,换做是你,他要真的是那样,能成为你男神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清平馆的脸排行,他那模样,其实也只能超过老宋吧,难道是气质问题?”
今昭颇有些惊讶:“难道不比老周——”说着太岁转脸看了看老周,品度一番,不由得承认,“还真是,论脸蛋,清秀不如老周,斯文俊逸不如我师父,和宝石眼老元还有自带网点纸滤镜的房东大人,更没法比了。怎么办,我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没事,总有一种男人打动你,不是靠脸,而是靠性格,这样的关系才能长久。”华练做男装扮相,这番拍肩摸头的举动,颇有几分风流浪荡子的轻浮。
这话说完,王操之突然探头过来:“练之,几日后我与清平君相约枫林一宴,你也务必要去喔。”
华练露出诡笑:“那是自然,不让你那些友人瞧瞧我兄的本事,怎么能平众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