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立秋,天高气爽,若不想那一瓮子糟坏了的米糯似的破烂事儿,今儿还委实是个好日子。幸好陈清平此人,万般皆不问,只管灶中仙,就算是华练等人还在六合梦境里不知安好,立秋该做的吃食,也一样不落。
因着有江家人迎接另外几家做客帮忙,清平馆这立秋,是在浔阳过的。入梦那间屋子已经用专门的伴月香熏了起来,这香对于入梦之人有指明归途,安神定心的功效。也有人日夜轮守,防止出现什么预料不到的变化。
立秋这一日一早,江家与陶家,并清平馆的老元、老周、今昭、蔓蓝去江头迎接沈家家主。那船一露江面,没一会儿的功夫变乘风而来,还未靠岸,就见一位中年文士在船甲上大呼小叫:“——哎——我在这儿哪——”
江修胞弟江亿嘴角抽搐,陶家家主陶先也面露古怪。那船一靠岸,之前那中年文士便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下了船,莫说儿子,连小厮也没见一个。
今昭打量了一下这沈家家主沈弥,这人说是不惑之年,看瞧着不过而立,模样极是俊俏,尤其一双好眼,加之到底活了四十年,阅历丰厚,自有一番气度风骨,为那张本就得看的脸,添了些魅力——只要他别动,别说话。
“呀!老陶,好久不见,有二十年没有?瞧瞧你,老成这个样子了,啧啧;小江,你也长大啦,上次瞧见你,你还撒尿和泥呢!咦?这就是清平馆的几位吧?蓝姑娘,你怎么还这么矮啊,一点儿都不长的?周儿啊,这两位看着眼生?那个挤眉弄眼的小子是谁哪?这一马平川的小丫头片子又是谁啊?”沈弥一开口,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来接他的所有人,得罪了个遍,还顺口爆出惊天之雷,“你们在查的睡香,是房家大公子门下的人种的,后来种花的都死了,就剩下那一片花,听说房长拿去制香了,也拔得快光了吧。”
房遗直种的花?莫不是受那梦境之人蛊惑种的?若是如此,那可真不吉利了。
今昭和蔓蓝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倒是老元,一直以饶有兴味的目光,看着沈弥。
太岁妞儿是不懂,所以没好奇,可年世子清楚得很,这位沈弥,可是后世萃梦师们代代景仰的祖师爷之一,他造了好多道具,救了无数人名,更制许多香方,推导出如何利用入梦时对身体的刺激,来转变梦境中的反应。
的确是个人物呢,大概天才都是如此,一半天才,一半疯子。
一行人将沈弥迎入清平馆,稍作安顿,便引去华练那边。后厨里朱师傅按照陈清平的菜谱也忙活起来,煮赤豆水和枫叶茶,料理数块幼猪前胛肉,剔骨去脂,备下净肉来。
今昭用香薷水洗了手,与玉卮在厨内帮忙,玉卮管磨枫叶,今昭给朱师傅打下手。立秋这日,今人说法是贴秋膘,古人不这么讲,而叫做油灶,意思是说,夏天吃的蔬果多,食欲也不好,鲜少有油腻荤腥,而秋天到了,须得进补,重新起油锅熬油板。今儿拿来油灶的,是熝肉。宰了江家一只年纪不大的小猪,取贴近胸口的前胛肉,这里的肉汁水丰富,肌理嫩滑,一块整肉,切成四五斤的大块,再分切四块,清水煮到七分备用。
这边今昭切着肉,那边朱师傅做了粗细两味熝料。
粗料是桂皮良姜白芷等物,并不切碎,只和好放着;
细料则是甘草、桂皮、良姜、白芷、桂花、檀香、藿香、细辛、甘松、花椒、宿砂、杏仁、红豆、肉蔻、云归等物,细细磨成粉。
熝就是熬,与煮略有不同,全在火候程序,这些事情今昭弄不好,必须朱师傅自己来。
朱师傅先让今昭帮忙做一锅水,取一块儿纯肥板油来,熬煮出肉汤,撇去浮沫,留下来的肉汤折去七成,只留三层,加沸水煮粗料,沸腾后下肉,再撇去浮沫油脂,澄出汤水,加沸水,将细料撒在肉块上,再沸,撇油澄水,加红曲,文火烧沸,让肉块噙满汤汁作料,沸腾后加虾油,沸之,撇油,澄汤加水,直到汤清亮肉色却浓重即可。
这样反反复复做出来的肉方,没有太多油腻,适合过夏初秋的肠胃保养,肉又熬得软烂,一触即溶,便是没牙的婴儿与老妪也能享用。
今昭按照朱师傅的吩咐,帮着加水加料,忙的不亦乐乎。
玉卮的枫叶也已经磨好,细细红粉充为茶末,倒并不指望多好喝,只是应景儿,更别提这早红的枫叶还是长在山林高处,并不容易取得,这习俗也是富贵人家拿出来的显摆的。清平馆的枫叶采自永福寺,自然不算稀罕,这会儿拿枫茶宴客,倒仿佛格外矜贵。
一晃儿到了傍晚,那一群萃梦师也不知道是否有个说法,倒是饭点儿都排排坐,至少风度上摆的妥当,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沈家家主除外,今昭觉得,他是淡定过头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小哥,你做饭还真是好吃啊。”沈弥爽朗地拍着朱师傅的肩膀,“瞧你这神思郁结,是不是还没娶亲?啧啧,憋着可不好哦……”
浑瞧不见在座列位人等辛苦忍笑的情状,沈弥抱着他怀里的包袱,竟然开始传授起怎么让一位女子心动的要诀来,到底是玉卮听得不耐烦了,趁着沈弥吃那熝肉的时候,问了一句:“沈主,你不是要带着你家哥儿来么?”
沈弥慢条斯理地咽了肉,摇了摇怀里的包袱,揭开一角,露出一张稚童粉嫩的脸蛋儿来,那孩子瞧着不到3岁,与沈弥长得极是相似,感觉到他父亲揭开了襁褓一角,微微睁开眼睛,眼珠子骨溜溜转了转,又继续睡去了。
“……琉璃瞳!”江陶两家的人都吓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