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名唤崇仁坊,过了坊门,便是一条正央街,两侧穿杂着车马胡同,街上青衫士子,藕色丽人,穿梭往来,接踵摩肩。过了这一小段热闹的下马道,便有牙牌簇簇的旅驿酒肆,酒楼脚店,门前门后都是口舌官司,打头一家牌坊上四个大字,清平宴乐,隐约瞧着是薛道衡的手笔,门外一个操着聊城口音的赶考士子对同伴说:“这家俗叫清平馆,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馆子,更不拘贵贱,便是来吃一碟子虾黄儿也不赶你的。”
话音一落,四下皆静,那聊城士子唬了一跳,左右一看,原不是因为他这话,而是马车里下来一位姿容美好的青年。
那青年露面,便博了众人视线所钟,只见他身量高挑,着一身月白对襟长衫,牙白色的云纹嵌边,一头发丝高拢,冠以同样云纹银冠,插过一只白玉祥云发簪,天人照雪,玉质年华,一对眼睛比此刻无云碧空更蓝,瞧见门口那扮相华丽,红衣似火的打酒胡姬,露出一个笑容来,简直可算是天真无瑕。
大堂里帮着核算的今昭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不是我说他,他这几天这么傻笑,到底是怎么了?华练姐给他生孩子了不成?”
玉卮瞥了一眼傻笑着上楼的房东大人,转回脸,嘴角一勾:“高兴呗,你也知道咱们这些非人,发色眸色都是五彩斑斓的,若在平时须得掩饰,以免惹来官司,唯有此时,不需要掩饰,你没发现,这里的人间三千界和神鬼八荒界是不分开的么?人鬼杂居,妖精开店,在这唐长安城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今昭看了看一双浅棕色眼睛,蜜肤深目,一身胡姬打扮,红纱挽臂的华练,有点兴奋地点了点头:“懂了懂了,今儿不是逛街么,什么时候去?”
也不怪今昭兴奋,为了调查一点事情,也为了避暑,清平馆在云外镜被遣返收押后,就把大门开在了唐贞观年间长安城崇仁坊,二门则是错后些的武周神龙年间的洛阳鬼城,就连之前极少打开的后门,也通着纽约的唐人街,一开三门,全与唐朝有关,这让今昭这个唐朝脑残粉已经连连亢奋了有半个月了。
作为中文系的学生,诗词里唐朝的事儿不少,什么《长安志》啦,《清异录》啦这种书也看了不少,书中唐朝繁华富丽,民风开放,肆意飞扬,可再怎么繁华发达,今昭也没觉得这唐朝能赛过现今,不过这半个月实际来瞧,虽然赛不过,可也相差无几,还别有风味,瞧瞧西市里那些金发碧眼的,高鼻深目的,琳琅满目的,吆五喝六的,三里屯都弱爆了!
唯一让今昭怨念的,就是夜禁。
天一黑,百余坊市全部闭门谢客,禁止外出。
因为,按照李唐高祖,被自己儿子赶下台的李渊和妖女皇妺姬签订的“和平共处”条约,日晦之后,月升之时,就是八荒界的居民可以出来晃悠腿儿的时候了。为了避免李唐子民半夜出来玩耍却被无头鬼吓死被狐狸精捉回家,唐朝实行了严格的夜禁——长安居民的里坊自亥时起,即是晚上十点,东西两市自戌时,即是晚上八点。
与想象中不同,长安城最著名的朱雀大街两侧,并没有南宋御街那种目不暇接的各色店铺,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深深,深宅大坊。每一座坊市都有高墙所围,除了高官的宅门以外,包括清平馆,大门都是面向坊内的。自午时市鼓起,各坊内的商铺开始营业,到夜禁止,算来时间不长,但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东西两市还能折腾出超越三里屯碾压王府井那种万国商品博览会大促销的热闹场面,不得不说长安人民的购买力还是很强大的。就是这旅人集中的崇仁坊,夜禁后坊内也是华灯流照,人头攒动,进京赶考的书生,来京贩货的客商,从平康坊招来的流莺,等待考评的地方官——各色身份民族的人昼夜喧哗,简直比东西两市还热闹。
今昭非常佩服清平馆的选址,这个崇仁坊里,大多都是旅店和租房,来往的人多而杂,消费人群范围广阔,不差钱的那是海海的,地理位置也好,比邻东市,步行可达西市,离“红灯区”平康坊也近,离“写字楼”太极宫也不远,离“大学”国子监也能走到,夜禁开始,坊门一关,里面该怎么热闹还是怎么热闹,城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崇仁坊,也没有人赶着来追你。
目送心情极好的房东大人上楼,今昭也满心雀跃——她这个太岁,也终于可以穿越时空,实习一把了。
为了能在古代藏好她穿越人士的身份,每天今昭都要跟着玉卮姐妹培训,从语言到仪态到器具到怎么花钱,她上学时看的穿越小说不少,这会儿却全都成了把她歪带了去的罪魁祸首:
玉卮时不时就要怒吼一声:“不许再说帅哥美女和早上好!”
蔓蓝也会无奈地将面前的胭脂水粉推回去:“你信我,铅粉这种,只是寻常百姓用的货色,东都会卖的,是用芡粉,芡实白芷等物磨的粉,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皮肤。”
青婀偶尔大笑:“想象力啊,今昭你的想象力太糟糕了!虽然没有空调,可有冰盆轮扇,怎么可能生生挨着热啊!再说这会儿没有污染,没有温室效应,哪有你去过的那个西安热?!”
就连留下来充当侍酒胡姬的华练也会笑眯眯地弹她的额头:“一出手五百两现银拍桌子上?嗯,你给我拍一个试试。”
今昭看着华练下巴所指那一堆胡乱堆在西跨院石桌子上等着点数的五百两银子,含羞带臊——这个体积,想要随身携带,的确有难度。
笑闹间一天过去,夜禁开始,坊门一关,该咋咋地。
夜禁禁止出坊,可坊内,尤其是崇仁坊这种地方,巡街也不过是明眼的瞎子,对一坊内的热闹,视而不见罢了。
然而今天,陈清平出奇冒泡地说:“咱们去逛朱雀大街。”
咦?朱雀大街,有个毛线好逛的?看排水沟不成?
不理会今昭的一脸茫然,以陈清平为首,一群人都带了一块刻着“喜”字的木刻牌子,旁若无人地穿过崇仁坊的里街便道,顺着挂着两个有点儿瘆人的绿灯笼的崇仁坊坊门,走了出去。
按照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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