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打扇的婢子瞧着低眸垂眼,老宋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打出来的识时务啊。”
“不是说大户人家会心慈点儿,不虐待仆役什么的。”今昭问蔓蓝。
蔓蓝点头:“是啊,统共也有十来户讲究的,不过那都是诗书传家,明面儿而已,真的心慈的,底下也有不心慈的管事。总之这种事情,你以后可能见得多了,我们没法子。”
今昭也托腮,也看着那位打扇婢子,想着这样可爱的小模样,大学里肯定也是个系花之类的,过着快活的日子,有男朋友,有闺蜜,能旅游,爱上网,偏偏就——大过年的,房东大人找这么具有教育意义的大户人家来请客,这是为了个毛线啊!
上了几十个盘子,动了的也不过是几块点心果子,首席那位吃了点儿开胃的,其余一干陪客,则是一口没碰。熬了这么些时间,今昭已经饿了,她肆无忌惮地捡着面前的点心果子,十味蜡脯之类,等到下酒正菜上来,已经快要吃饱了。
正菜分为下酒、插食、劝酒三类,这张家大约是南方人,上来的菜,鱼鲜不少,尤其是炒鳝,今昭个人认为,可以跟朱师傅的响油鳝丝叫板,鳝丝刀口均匀,味道也均匀,入口劲道弹牙,又带着点儿焦脆。那蟹酿橙是江苏名菜,今昭听过没吃过,今儿也是头一遭。
这螃蟹酿橙,是用大而橙黄的橙子,取出果肉,填入蟹肉。这蟹肉也是拌了十几味调料,炮制过的。填回橙子以后,橙子盖了顶上火蒸。出锅以后,蟹酿橙形状完好,蟹鲜橙甜,两厢辉映——“昭啊,这是第三个了,螃蟹是寒性的,你少吃点儿吧。”老宋拦住了今昭的手。
今昭眼尖地指着另外一席:“他们那边有烤全羊!”
玉卮怒其不争地打掉了今昭的筷子:“别拿筷子指着人!什么烤全羊,那是烧羊肉,羊肚子里填的料,够小户人家吃一年的,烤全羊哪能比!”
这一席吃得久,最后上来的厨劝酒,今昭眼馋肚饱,勉强每样尝了一个筷子尖儿,便哀其不幸地捂着嘴下了桌:“糟糕,好想吐。”
院子里有侍卫森严而立,今昭几位随意地踱步,踱到了一处背静的小院儿里,小院儿不大,但别致非常,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花圃秋千,一样不少,瞧着布置,大约是个女儿家的住处。
秋千吱呀一声动起来。
今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差点儿把刚吃的牡蛎炸肚啥的都吐出来。
房东大人陈辉卿西装革履,衬衫微敞,领带松开地坐在秋千上,提着一壶酒:“喝吗?”
陈清平皱了皱鼻子:“蓝桥风月?”
陈辉卿难得一哂。
今昭打了一个饱嗝:“房东大人,我真的喝不下了。”
陈辉卿不以为意,示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婢子倒酒。
陈清平带头坐上了一旁的藤椅,伙计们也跟着坐下,那架势,应该是等着什么人。朱师傅看了看身边的今昭又是一脸求解释,微微一笑:“年兽喜静,我们在这里,好等他们过来收年费。”
今昭这才想起来,所谓过年,是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年兽会平均地来收取生灵们一年的时间,这样它们就不会滋扰作乱。
太岁啊!这种坐等怪来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正想着,小桥上传来脚步声,月华之下,繁星耀耀,一位广袖翩翩的俊俏少年,踏着墨紫木屐笑着走了过来,对着秋千上的陈辉卿深深一辑:“陛下。”又对着朱师傅和老周一礼,“殿下。”再行礼给姑娘们,“各位贵主。”最后给陈清平和老宋行了平礼,“陈大人,宋先生。”
老宋挠挠鼻子:“你每年都这一套,烦不烦?”
少年展颜一笑,容光之美,遮星坠月:“生计所迫,烦也不烦。”
说着,少年上前,双手结成一个漂亮的花一般的手势,先在陈辉卿的掌心一点,又转向朱师傅,等这一轮点下来,月正当空。少年深吸一口气,结花的双手间,微微溢出流光来,他再次行礼,这不过这一次他的手还交握着,统统给鞠了一躬:“今年也承蒙各位照顾了。”说完,他转身又走上那小桥,今昭眨眼也不眨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可惜就在她干瞪着的视线里,翩翩少年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年兽?!”今昭指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年兽。”朱师傅点头。
今昭也深吸一口气:“年,兽,年兽!别特么的逗我了!年下还差不多!”
老宋一口酒喷出来,笑得跌宕起伏,玉卮青婀朱师傅,也扭头大笑,相互搀扶着,就连陈辉卿也忍不住笑了。唯有陈清平一脸淡定,自斟自饮,一副喝了今儿明儿就没有的架势。
“你们笑什么啊?”蔓蓝一脸茫然。
青婀摸着蔓蓝的头:“乖,来姐姐怀里喝酒。”
子夜一过,年费已交,朱师傅推着众人:“好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了,明儿开始虽然不营业,可也有亲友上门来,不能不辛苦了呢。”
今昭跟着大队人马上了那小桥,下桥的一瞬间,她扭过头看着秋千上的陈辉卿,问朱师傅:“房东大人看起来怎么不高兴?”
朱师傅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你会明白的。”
出了后罩房,回了东跨院,尽管是星夜沉沉,大家伙儿还是聚在露台水池打水洗漱,连玉卮三人也不例外。今昭虽然满腹疑惑,但清平馆的规矩她很明白,不能说的事儿,就是不能说,所以她就算是再好奇房东大人的八卦,也只能忍着就着消食酸汤咽下去。
“房东大人每次请客,都是蹭饭么?”今昭换了话头。
老周擦着脸:“差不多,难道你还指望他亲自下厨?”
老宋搓着脚:“要真的亲自下厨,估计咱们这会儿都在吐。”
朱师傅把水盆端出来,放在玉卮面前,转头道:“今天的排场,其实也是难得的。”说着,他笑着看今昭,“你猜着了么,首席那位?”
今昭摇头。
玉卮拧了一把毛巾,掐了掐今昭的脸:“首席那位,是宋高宗,坐你对面次席的,可是秦桧父子喔。”
卧槽!房东大人!大手笔!
今昭的牙刷,就这么着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