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回年将军,宫中绣坊送来礼服,让您试穿,不合尺寸则改。”
年华望了一眼礼服,神色微黯,“春祭快到了么?”
“下个月十六,就是春祭了。”
“下个月……真快……”年华喃喃。
“请您试穿礼服。”
年华连碰也不碰礼服,“怎样都好,告诉绣坊,不用改了。”
上官心儿冷汗:“请您务必试穿一下,万一婚礼那天穿着不合身,会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年将军,快回来喝酒,紫髯兄胜了!”八角亭里有人在叫年华。虬髯汉子打赢了少年,大家正在为虬髯汉子欢呼,祝酒。
“心儿,你的身形和我差不多,你替我试穿一下就好……就这样了,我先过去了……”年华拍了拍上官心儿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年将军……”看着年华匆匆离去的背影,上官心儿捧着嫁衣,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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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时节,春回大地。这一年,天音城的春天十分异常,才刚入二月,田野已经绿得如同上好的翡翠,桑树成荫,荠苗深碧,百花一夜盛开之后,转瞬又凋零,竟像是到了暮春。
天呈异兆,季节紊乱,百姓本来有些惶恐,但司天寮卜筮出这是将星北至,天地回春,福瑞祥鸾之兆,恐慌才平息下来,大家转忧为喜。
年华暗自苦笑,本是初春时节,却已置身在暮春之中,这不是衰亡的异兆么?将星为杀伐之星,她带给北冥的怎么会是祥瑞?
还有七日,就是春祭了。年华心中郁郁,见天气明媚怡人,也不带随从,牵了马出驿馆散心。嫁给皇甫钦势在必行,由不得她不愿意,更何况她也找不到不愿意的理由。她已经没有可以爱,可以等待的人了。嫁给谁,都是一样。
年华骑马出了天音城。城郊有一处酒肆,是游侠儿们常来喝酒集、会的地方。年华来到酒肆,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不等她吩咐,当垆的年轻老板娘就端出了最烈的酒,和一些菜食,摆在了她的桌子上。
“今天,想喝清淡一些的酒。”年华道。
老板娘微微一怔,继而笑了:“新酿的梨花白,可好?”
“很好。”
老板娘换了酒后,退下了。
也许是时辰尚早,游侠儿们还没有来聚饮,酒肆中十分冷清。年华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风帽的客人安静地坐不远处饮酒。风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年华猜想,不是一个过路的游侠儿,就是一个去往天音城的旅人。
年华没有在意,开始无聊地饮酒,等着相熟的朋友们。年华自斟自饮,黑衣人也自斟自饮,微醺的春风吹过原野,草木发出沙沙的声音。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沮丧:“年华,坐得这么近,你竟然都没有认出我么?”
年华吃惊,侧过头,疑惑,“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黑衣人掀开风帽,银发倾泻而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无俦的脸,重瞳中略带着一抹自嘲与悲伤。
年华一口酒呛住,“咳咳,云风白,怎么是你?你怎么会穿黑衣?!!”
云风白不高兴了:“我为什么不能穿黑衣?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你身边坐了半炷香的时间,你竟然没有认出我……”
年华试图解释,“因为你穿着黑衣,你居然会穿黑衣?噢,天啦,你怎么会穿黑衣呢?!!”
云风白挫败,“好歹也算是久别重逢,你能不能不要纠结黑衣的问题?”
“好。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你竟然会穿黑衣……你为什么会穿黑衣?”年华还在纠结。
云风白不耐烦了,拍桌:“因为在西州时,有人在去蜃梦城的路上告诉我,风尘仆仆地赶路时,白衣易污,那时我没有听她的,结果弄得满身尘土,被她嘲笑奚落。这一次匆匆赶来北冥见她,我不想再一身尘土地被嘲笑了。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
年华拍掌,“很好,很满意。风白,能够这么大声地一口气地说完这么多话,看来你的伤也痊愈了。我也不用再担心了。哎哎,仔细一看,你穿黑衣也很精神,很好看啊!”
“啰嗦!”云风白的脸诡异地红了。
“澹台婴的医术果然高绝,居然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年华想起送云风白去黄泉谷时,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现在,他居然活生生地坐在她的面前,会怒会笑,她不由得感慨澹台婴的医术,也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果断地以手指为条件,换取澹台婴出手救人。即使,十年后,她将失去所有的手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活着,一切就都值得了。
“澹台婴从不轻易出手医人,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才会出手救我?”云风白颤声问。在北宇幽都中,无、色、界和黄泉谷只有一河之隔,作为多年的邻居,他很清楚澹台婴的为人。
云风白醒来时,人已身在无、色、界,绯姬在照料他,却看不到年华。据绯姬说,她去黄泉谷接他时,年华已经离开了黄泉谷。
云风白很伤心,失落。伤好后,云风白去往黄泉谷,询问澹台婴年华用了什么为条件,让他出手相救。澹台婴缄口不答。
云风白想离开无、色、界,去玉京找年华。
绯姬苦苦哀求,不让他去:“主上,您不能去啊!将星命犯孤煞,一世孤独,她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一个因她而死,除了帝星,没有人可以幸免。自从与她相交,您已经‘死’了几次了啊!您是圣浮教主,异邪道之王,您的生死左右着异邪道数万教众的命运,万万不可再涉险境啊!更何况,她从未爱过您,无论您为她付出多少,为她‘死’多少次,她心中只有她的帝王,而没有您。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不值得您如此深情……”
她从未爱过您,无论您为她付出多少,为她‘死’多少次,她心中只有她的帝王,而没有您。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云风白,他的心开始滴血。是啊,即使他以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她还是爱着宁湛。甚至,在他垂危的时候,她不等他醒来,就离开了黄泉谷,去砂城见宁湛。她从未对他说爱,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云风白心灰意冷,打消了寻找年华的念头。伤好后,他开始闭关修行,想以修武来忘却情缘。可是,灭情净心的无、色心法,他却怎么也领悟不透精髓。静室墙壁上纂刻的心法口诀,统统化作年华的脸,或喜,或怒,或嗔,或痴,让他无法沉下心来。
情是孽,心一入魔障,便不得解脱。
云风白在静室里苦熬着,想求解脱,却不得解脱。直到得知年华和皇甫钦即将成婚的消息,他终于忍耐不住,一个人离开了无、色、界。如果,她是与宁湛成婚,也许他一辈子就不会踏出无、色、界了,可是为什么会是皇甫钦?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不是宁湛,也不是他……
“哈,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年华轻描淡写地答道。
“究竟是什么身外之物?”云风白追问。
年华笑了,一一报数:“黄金千万,白银千万,珠玉百车,美酒百车……如果你想还给我,我不会拒绝。”
也许是年华的语气十分轻松,云风白相信了澹台婴求的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也笑了,“我现在能够还你的,只有请你喝这一顿好酒了。”
年华品了一口杯中的梨花白,笑道:“味道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