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一瞬迸发出来的气焰,宛如风战修一般。他傲然地站在容治面前,那神情冷漠狂妄,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挠他,只要他乐意。容治被他异常冷冽的眼神怔忪,一下子没了声。
“少爷!”则影飞奔而来,打破了僵局。
风天耀收敛了气焰,扭头望向则影,则影奔到他身边,沉声回禀,“少爷,苏小姐被劫了!”
“怎么回事!”风天耀冷声质问,透出不悦。
则影身后,喜儿喘息着奔来,“天耀少爷……容少爷……”
不等喜儿奔来,两道身影蹿到了她面前。风天耀与容治压下两道高大黑影,喜儿险些撞了上去,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两人又是同时伸手,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喝道,“快说!”
好、好可怕!呜呜呜!
喜儿胆子向来小,被他们这么一吼,颤声说道,“我和小姐本来想要去寻容少爷,可是半道上突然出来几名女院生,她们说找小姐有事,然后就硬是带着小姐走了。我就立刻来找……”
“则影!分头找!”喜儿的话说到一半,风天耀径自打断,沉声吩咐。颀长的身影蹿起,眨眼不见。
“是!”
刹那之间,竹林里只留下喜儿一人。
森然的寒风吹拂而来,喜儿哀怨地大喊,“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
皇家学院一角的仓库,平时无人出入,置放着一些杂务。
那几个女院生架着苏碧落的胳膊,将她拖到了这边儿。为了防止她大喊大叫,来的路上捂住了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而后选了僻静的小道,躲过了院师以及院生的视线,绕路终于来到这里。
苏碧落从头到尾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没有用。
那几个架着她胳膊的少女突得松了手,恶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
苏碧落狼狈地摔倒在地,白色的素裙沾染了粉尘,她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面前的她们全都是狼。苏碧落咬牙想要起来,却又被人踹了一脚,那一脚踹在她的肩膀,她疼得小脸苍白。
“是不是疼?”踩她的那名女院生笑着问道,却是得意。
苏碧落强忍着痛望向她们,轻声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就是用这张脸骗了天耀少爷,现在又去迷惑容治!”长相秀美的少女冷声讥讽,慢慢地走到苏碧落面前。她眼眸忽儿一紧,抬脚踩在了苏碧落的手上。
苏碧落感觉手指的疼痛一下子蹿到心里。
“求饶啊!开口向我们求饶!而且你要保证日后不准再去找容治,也不准再惹天耀生气!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天耀少爷不要你了!所以日后也不准你再纠缠天耀少爷!听见了没有!”
“怎么不开口?”
另一名少女在苏碧落面前半蹲而下,她一手捏住她的下颚,扬手甩了她一个巴掌。
苏碧落被这一巴掌煽得头晕眼花,白皙的小脸赫然映出掌印,嘴角也红肿出血。头发凌乱地披散在地上,遮掩了她的脸庞,她蜷缩着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偏偏还倔强地抿着唇,死也不肯开口。
“说话!你哑巴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今儿个我们就替皇家书院的女院生,也替风天耀以及容治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落下,身后响起另一道轻飘的男声,“替谁教训谁。”
那几名少女顿时惊吓,急急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两道身影。
则影冷漠地凝望着她们,面无表情。他径自让开道,走到一边。而他身后,风天耀俊美的容颜已经阴霾骇人,一抹决然以及憎恶在眼底凝聚。可他却还在笑,嘴角勾勒的弧度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天、天耀少爷……”那几名女院生支吾喊道,一下子慌了。
这可怎么办?
风天耀的目光掠过她们,最后落在苏碧落身上。她显然是被她们推倒在地,黑发凌乱地散开,遮了巴掌大小的脸庞。他注意到她的左脸,鲜红的掌印。她正逞强地从地上爬起,没有开口求救。
真是倔强!风天耀冷了眼眸,突然有了兴趣,只想将她的爪子全都磨平!
“替谁教训谁?”风天耀又是问道,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却让人感觉犹如六月飞雪。
“天耀少爷,我们只是看不下去!天耀少爷那么爱护她,可是她却背着天耀少爷勾引容治,苏碧落实在是太恣意妄为了!她根本就没有把天耀少爷放在心上,她是在玩弄天耀少爷也在玩弄容治!”
“没错!所以我们……”
风天耀眼眸一紧,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几名女院生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半句,低着头匆忙离去。
“慢着!”风天耀背对着她们,沉声喝道。
几人停下脚步,听见他幽幽说道,“今日的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那几名女院生心中惶惶,赶紧逃离这里,脚步声仓皇交错。
苏碧落坐在地上,却没力气站起身来。
风天耀走到她面前半蹲而下,他伸手将她散乱的乌发抚过耳后,方才还阴霾的神情瞬间转化为惬意散漫,不急不徐地说道,“站不起来的话,你只要开口就好了。这么逞强做什么。”
苏碧落抬头望向他,只见他整个人镇定自若,像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一般。她猛地回想最近他反常的举动,脑子里横生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尚未确定,轻声说道,“风天耀,你一开始就知道!”
他知道终有一天有人会这样对她,他却又这样出面救了她!
“谁让你学不乖。”他捏住她的下颚,拇指轻触着她被掴掌的脸颊。
苏碧落惊觉他的可怕,吃力地扬手,挥去了他的手。
“怎么?你怕我?”风天耀微笑说道,语气有一丝阴郁。
“风天耀!我真后悔当时招惹了你!”苏碧落这才发觉自己究竟惹上了怎样的人,这样一个宛如恶魔一样的少年,初遇时只觉得他狡猾可恶,而后又觉得他狂妄自大,如今又发现一切不过是他的假象,他其实一头邪兽。
风天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徐徐说道,“晚了。”
苏碧落喘息了一阵,她拼了全力站起身来。
“你可不要让我在皇家学院的日子太过无聊,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风天耀见她摇摇晃晃,却也不去扶她,他冷眼旁观她的无助,又或者是在等待她向他低头。总之,他就是想让她屈服投降。
苏碧落望着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尽量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显现出狼狈。她迈开脚步,朝前走了一步。风天耀冷眼望着她走过身边,他不悦得蹙眉。手握成拳,还是忍不住松开要去扶她。
“阿治……”苏碧落细如蚊吟的女声传来,风天耀再次握紧了拳。
风天耀回头望去,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容治。
“你扶我回淑女殿好吗。”苏碧落微笑地说道,开口请求。
容治沉默地走到她的身前,搂住她的肩膀。转身的时候,目光刻意地扫向风天耀,像是示威,像是挑衅,他搂着苏碧落徐徐离去。
而风天耀站在原地,恍若是一座完美雕塑,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冷哼一声,飞身而去。
容治扶着苏碧落走向了淑女殿,容治扭头瞥向她红肿的脸庞以及被踩得满是伤痕的小手,沉声问道,“疼吗。”
“不疼。”苏碧落轻声说道,一扯嘴角,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明明就很疼,为什么还强忍。想哭就哭。”容治皱眉问道,只是觉得身旁的少女不同于那些不堪一击的娇柔千金。
苏碧落望着不远处的淑女殿殿檐,淡淡说道,“我爹说过,人生必要经历过许多挫折,这才是完整的人生。我的人生刚刚开始,以后遇到的事情肯定还会更多。如果现在就觉得疼,那等遇到了更痛苦的事,该怎么办呢。”
“况且我又不是爱哭鬼,这点伤小意思。”她说着,露出一抹笑容。
容治听见她这么说,整个人一怔。而她的笑容像是一束阳光,突得照向了他,照进了他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暖意,神情柔了几分。
他刚要说些什么,喜儿的声音焦急响起,“小姐!碧落!”
“喜儿!”苏碧落瞧见了喜儿,欣喜地喊道。
苏碧落松开了手,扭头望向容治,她的眼中闪烁着感激,那无辜的雍懒样子一如初初见面,“阿治,谢谢你。好象每次遇到你,总是要你出手相助。希望下次不会了。好了,那我就进去了。”
“你……小心点。”容治叮咛了一声,慢慢地放手。
喜儿奔到苏碧落身前,瞧见她浑身是伤,不禁大声嚷嚷,“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没事,只是摔了个跟头,你扶我回房。”苏碧落轻柔的女声徐徐传来,她被喜儿搀扶着走进了淑女殿。
那单薄娇小的身影,忽然之间变得格外高大。
那样清晰地映入容治的眼中,再也无法挪动了。
容治望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厢房,喜儿立刻打了温水,取了药箱。她沾湿了脸巾替苏碧落擦拭伤口,小心翼翼地动手,都不敢用力,只怕她会疼。反倒是苏碧落瞧不下去了,她直接从喜儿手中取过脸巾,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擦了起来。
“小姐……”喜儿喊了一声,已经哽咽,“你轻点儿,疼……”
苏碧落擦拭完伤口,又开始上药。药水点在伤口上,刺心钻骨的疼,她咬牙忍着。好不容易清洗干净又上完了药,她这才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大大咧咧地说道,“看吧。全好了。”
“小姐……”喜儿替她感到委屈,感到心疼。若是夫人还在……
“喜儿,我有点饿了,有干粮吗?”苏碧落轻声说道,拿过一本小说来看。
“有!”喜儿听见她说饿了,急忙去拿了干粮。
苏碧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干粮,想到风天耀,她突然有些无奈。到底怎样才能摆脱他呢?恐怕这三年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苏碧落食不知味,索性放下干粮,喝了一口水咽下。
因为受伤了,苏碧落只好向院师请了一天假,声称女儿家“月事”来了不方便。喜儿则依旧前往学堂上课,寝房内只剩下苏碧落一个人躺着。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对付那个家伙,正在伤脑筋呢。
又是一个翻身,无奈地哀叹。
忽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苏姑娘,你家中有书信寄来。”说话的人是学院里负责收放信笺的大婶。
苏碧落眼中蹿过一抹欣喜,应了一声,赶紧起来去开门。她谢了大婶,接过书信转身关了房门。苏碧落背着门而站,急急地拆了信看。书信是爹爹亲笔所写,方正的字迹,让她感觉异常温暖。
苏碧落瞧见信中所写,忽然莫得一怔,整个人愣住了。
信中如此写着——“落落,爹爹立了二娘为正室,她已有身孕。爹爹知道你最懂事了,一定会答应的。是吗。”
苏碧落盯着书信,脑海里想起儿时温馨的回忆。
每一幕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感觉发酸。
娘亲因病走了,爹爹一直未娶,求着爹爹续弦的人是她。二娘带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嫁入苏府,如今又有了身孕,爹爹应该很高兴,她也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没由来得觉得一阵难受发酸,感觉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
二娘排挤她不喜欢她,向爹爹提出送她来皇家书院。爹爹听信了二娘的话,于是花了重金送她前来。美其名曰替她找个郎君,其实不过是想将她赶出苏府。
她不想家中不和睦,一口答应,更不拒绝。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喜儿随同。
喜儿是她最可靠的亲人。
离开家的那天,炎炎盛夏。爹爹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她不要闯祸,还硬要送她,二娘显然不高兴了。她什么也没说,笑着转身坐入马车离去。依稀可以记得,马车后爹爹不舍的身影。怎么才短短数月,爹爹就立二娘为正室了。
那么娘亲呢?爹爹是不是忘记了?
苏碧落将书信塞入信封,躺回躺椅,一阵恍惚。她侧过身,眼前早就已经迷离一片。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她的家就不再是她的家了,她的爹爹也不再是她的爹爹了,苏府的大门,她难回了。
苏碧落太过出神,她并没有注意到打开的窗户里无声无息地蹿进一道身影。
黑色的乌发高高束起,他一身湛青儒生服,剑眉鹰眸,神情不羁自负。他盯着躺椅上背对着自己的那抹身影,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还是迈开脚步,走近了她。
“谁?”苏碧落咽下酸涩,急急扭头望向来人。
但是一双红红的眼睛却泄露了她此刻的软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白兔。
“你来做什么!”苏碧落瞧见是他,警惕心放松了些。她又是扭头不去理他,直接赶人,“这里是女生寝殿,你再不走,我就告诉院师。”
风天耀瞧见她双眼通红,却是故意忽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里有一瓶药膏,治疗伤口很见效。”
苏碧落平时一向懒懒散散的,也不会怎么动气。但是她突然像是转了性子,猛地转身抓起椅子上的小瓶子,朝他身上砸去,“我不要你的药膏,你拿走。”
“你发什么脾气!我是好心!”风天耀接住瓶子,厉声喝道。
苏碧落愤愤地望着他,“谁要你好心了!我才不需要!”
“你……”风天耀被她气得胸闷,又要开口,却见她一双水润的双眸中簌簌落下眼泪,连绵不绝,就这样落了下来,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