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大户人家。
门口没有仆役,项阳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会才有人来开门。
仆役不认识项阳,狐疑的看着他,见他官气十足,颜卿也气度不凡,旁边的阮依依笑得天真可爱,便点头哈腰的走了出来,说:“请问,三位是?”
“麻烦你通传一下,国公府来访。”项阳客气的将手里的礼物和拜贴一并递给了仆役。
仆役也客气的应诺着,并没有关大门,便转身往里面跑去通传。一盏茶的功夫,王太医就带着一堆家眷从里面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按照朝廷规矩,王太医见到项阳是要行礼的。王太医刚要提着袍子行礼,阮依依从颜卿的身后窜了出来,抱着王太医的大腿就叫道:“师傅,徒儿好想您!”
王太医身后一群妻妾家眷都傻了眼,愣在那里,不知道这粉雕玉琢的女娃何时成了他的徒弟。
王太医也傻了眼,虽说自己很喜欢阮依依,但离开皇宫他们之间还真得没有太多交集。他也知道阮依依的身体特殊,自命清高的王太医也不轻易的跟她攀亲带故,偶尔还会故意的保持距离,不想给你把柄落人口实。
他没想到,阮依依会自来熟的跑上门拜年,还自称徒儿,好象与他分离多年,特地赶在过年时间回来拜见,遵师重道,情深义重。
大家都呆立在大门口,众人面面相觑,只等王太医发话处理眼前这个情况。
王太医见阮依依上身穿着淡粉色小棉被,上面绣着捻金银丝的百蝶戏花图案,喜庆调皮。下身着曳地如意云纹百合裙,一双小脚却蹬着一双鹿皮小靴,清新淡雅,俏丽可爱。
她个矮,又有意要装亲热抱王太医大腿,整个人象水蛭似的贴在王太医身边,糯糯软语,一声嗲过一声。
王太医被她哄得骨头都快软了,正想把她拉起来好好说话。突然,从人群里挤出个与阮依依年纪较长的男孩,冲上前,恶狠狠的用力将她推开,大声喝道:“你抱着我爷爷做什么?真不要脸!”
阮依依正使出混身解数跟王太医套近乎呢,根本没料到有这出,被他推得东倒西歪,连退了三四步才站稳。颜卿上前不着痕迹的扶住她,牵着她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仕青,不得无礼!”王太医面有不善,大声训斥男孩。
俗话说进门就是客,更何况阮依依三人身份特殊。这脚还没有迈进大门槛就被主人家推推搡搡的,落到谁身上都不会有好脾气。
王太医想替这男孩道歉,又端着这一大把年纪扒不下脸。眼看颜卿拉着阮依依就要走下台阶,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气得直跺脚,差点扬手要狠狠的给那男孩一耳光。
阮依依暗自扯着颜卿不让他走,见他瞪眼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伸手抱着他的腰,悄声说:“师傅竟然会瞪眼睛,不过师傅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似丹凤却正气凛然不怒而威,真是好看。”
“没皮没脸的又说混账话。”颜卿还当真停下了脚步,如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受用的表情,虽然嘴里说话不客气,但站在一旁的项阳听得差点打了哆嗦,受不了这两师徒当众打情骂俏的话。
阮依依探头出来看王太医,只见那个叫仕青的男孩正在低头认错,气呼呼的捏着两个拳头,骨子里还有些硬气。王太医的家长作风严重,把身后那些女眷们都吓得够呛,有几个上前想来说情,晃了晃裙摆最终不敢上前。
阮依依缩回脑袋,正色说道:“师傅,我们来这里是有任务的,不能半途而废。”
“不必为此受气。”
“师父,我们在家说好了,一定要让婧贵妃那边误会王太医是我们一伙的,假如这个时候就走了,临门一脚踢歪了,前功尽弃啊。”
项阳也在旁边附和:“师兄,满城都是霍家的眼线,或许现在正瞅着。这时候离开,真得不合适。”
颜卿不置可否,只是背对着王太医站在原地不动。
王太医见状,赶紧走下台阶,对着他和项阳弯弯腰,谦和说道:“这是我孙儿王仕青,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得罪了大人,还请见谅。”
项阳无所谓的笑笑,摆摆手说了句“不打紧”。颜卿倒也没再阴着脸,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王太医的道歉。
阮依依见雨过天晴,立刻笑嘻嘻的说:“原来王爷爷家里还有一个小哥哥,依依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跟他玩呢。”
王仕青听到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阮依依听见。
王太医难堪的摸了摸鼻子,到底是自家的孙子不知礼数,但又要护短,一时之间又不好应承阮依依的要求,只能尴尬的笑笑。
阮依依还真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闭门羹,她瞅着王仕青的脸就象石雕似的僵硬死板,恨不得自己变成马蜂蛰他一头的疱。不过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阮依依调整好呼吸,立刻耷拉下脸,软着嗓音可怜兮兮的问王太医:“王爷爷,你不想依依吗?”
王太医被她跳脱的问题问得束手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阮依依眨巴着眼睛,好象快要哭出来了:“上回王爷爷亲口说的,要收我做徒弟,还说这里就是我的娘家。今儿是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依依特地跑来找王爷爷的。结果……结果……呜呜呜……原来王爷爷有了孙子,就不要小徒弟了!”
王太医急得直挠头,老脸也挂不住了。
这话他还当真说过,不过那时候,他喝了两杯黄酒,又教了阮依依识穴针灸,被她的那甜死人不负责的**汤灌得一愣一愣的,才说了这番话的。
酒醒了他就忘了,自然没当回事,却没曾想到,被阮依依记在心里,大过年的回娘家,回到了他的家门。
颜卿见阮依依这么快就入戏,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助她一臂之力:“王太医,不知能否进府再说。”
“对对对,赶紧进来。”一群人站在门外确实不象样,大家鱼贯而入,在厅堂里坐了下来,仆役们奉茶斟酒,项阳和颜卿正襟危坐,只等阮依依继续发功。
阮依依几乎是贴在王太医身上,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个不停。
王太医家人丁兴旺,阳盛阴衰,生出来的一溜子全是儿子孙子,他从未享受过女孩这般温柔可爱的撒娇。王太医本来就喜欢阮依依,见她聪慧机灵,早就动了收她为徒的心思。
如今阮依依主动上门叫嚷着这是娘家,还一口爷爷一口师傅的喊着,王太医也不好矜持,拉着阮依依的手和蔼的拍着,笑道:“不是王爷爷不肯收你为徒,也不是王爷爷不愿意做你娘家爷爷,只是,你已经有了师傅,这事……”
“王太医谦让了,我虽然是阮阮的师傅,但到底还是您的晚辈。如果您喜欢阮阮,愿意收她为徒,也是她的福份。” 素来自视清高不合群的颜卿都说得这样客气有礼,王太医还真得不好回绝。
王太医捻着胡子考虑着,毕竟阮依依上门来认师过于突然,他长年在宫中行走,为人处事谨慎小心,做事都会多想几分。
阮依依见他犹豫,笑嘻嘻的也不再提这事,反而安静的坐在一旁,喝着茶吃着果子。
王仕青则一直站在王太医的身后,象杀父仇人似的,直直的瞪着阮依依。
“这位哥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阮依依最是会装娇嫩,弱弱的说着,将王太医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了王仕青的身上:“王爷爷,怎的没听您说过这位哥哥?”
王夫人赶紧的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王仕青。原来王太医有四子,每个都成家立业,在外闯荡另立府弟。王仕青是第四子所生的最小的孙子,也是所有孩子里面最有慧根的一位。王仕青的父亲在他三岁那年病逝,一年后,母亲也抑郁而终。所以他一直跟着王太医生活,由他亲自教导。王太医见他有学医的天赋,也希望他能继承他的衣钵。
颜卿和项阳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们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王太医刻意把儿子们都赶到外面去成家立业,无非是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时,会遭灭九族的诛杀。但他身为太医,皇帝肯定不会让他这般舒服,这孙子留在京都,对外说是自己悉心培养,实际也是受制于皇帝,令王太医有所牵挂不敢不尽心尽意的效忠皇帝。
王太医久在皇宫走动,自然很难看透名利二字。独留在王仕青在身边,当然是希望他也能有所作为。人生无非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这些体面事,王太医又不是得道高僧,怕是也看得紧。
颜卿抿了抿茶,仔细瞅着王仕青。许是因为父母去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却少年老成。虽然刚才他显得鲁莽小气,但真正安静下来站在王太医身后,举手投足却是老成持重。
阮依依与他相比,就显得单纯幼稚许多,整日的胡闹,从未有过正经。
王仕青见颜卿打量他,抬起眼与他对视,眼神坦荡带着敌意,毫不掩饰他对他们一行的厌恶。看来,他对阮依依刚才主动抱王太医大腿的行为,很是不满。
颜卿对他的敌意不以为然,他见他天庭饱满,骨骼均匀,白面书生样,倒也一表人才。再仔细看,忽然发现他里拿着本医书,竟是太医院里手册。
颜卿那是联想到前些日子太医院正在招新御医,其中一项科目便是这手册。他侧头过去与项阳低语几句,难得热心:“王太医医术高明,教出来的孙儿肯定是人中龙凤,医术了得。只是太医院招人时,怎么没见他来试试?”
王太医见颜卿仅凭王仕青手里的书就猜出原由,一语中的,心里大惊,觉得自己平时低估了他的才智和机敏。
“哥哥想进太医院又有何难,只要师傅和师叔进宫跟皇后娘娘求个人情,不就行了。”阮依依这才注意到,见这是个好机会,急忙抽嘴进来:“王爷爷,反正我在太医院也无聊,不如让哥哥进宫陪我吧。”
王太医并没有把阮依依的话当玩笑话听。自阮依依进宫后,他们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只要他们开口,王仕青入宫行医并不难。假如他们有心照顾,王仕青在宫里行走便会方便许多。
太医院看似平静安宁,与世无争,实际上也是分门别类派系斗争最为激烈的一个地方。
后宫妃子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要御医来诊治,谁又不想要个自己人来给自己看病。时间一长,太医院里的御医们,都跟着不同的嫔妃而形成了不同派系。王太医算是幸运,因为医术高明而长期只负责皇上皇后的健康,所以避开了这些无谓争斗。
但也正因为如此,不到万不得已涉及人命的事,他也不敢随便的去求皇上皇后帮忙,所以他没有真正替他撑腰说话的主子,万事只能靠自己,随波逐流。
太医院有十多年未曾进新人,最年轻的太医也是知天命之年。太医院出现青黄不接的状况,吴洛宸这才决定对外招人。
但进来的,无非都是皇亲国戚的裙带关系人物,中庸之才,不至于医死人而已。王太医有几次向吴洛宸稍微透露出想让孙子王仕青进太医院,但都被吴洛宸一带而过,并未点头允诺。
他到底只是个太医而已,相对于那些文武百官得宠妃子来说,他什么都不算。没有人能替王太医说话,王仕青的事就搁置在那。
王太医对此也很烦忧,大过年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这才关门过年自我消化。方才还在跟王夫人商量,想盘算些银两,寻人找路打点一二,希望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把王仕青弄进太医院,哪怕只做个药童也好。入了门,自己再从旁调教协助,以后光宗耀祖的重任自然就交给他了。
阮依依方才那番话,正中王太医的下怀。他不疑阮依依的话,只道是她是稚童心性,天真浪漫。但若说没有因此动心思也是假话。
王太医矜持的咳嗽两声,正巧家仆奉茶,便招呼他们喝茶,不再提王仕青进太医院的事。
王仕青有些吃惊的瞟了瞟阮依依,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但看王太医的反应,又觉得好象是条出路。当下低着脸,细细的在心里盘算起来,估摸着他们的来历和诚意。
虽然王太医一直没有表态,但他心痒痒的想死马当活马医。王仕青自从被教育要继承衣钵,进入太医院成为最有资历和本事的御医,象爷爷一样名利双收是他唯一的目标。只要有机会,他定要努力试试。
项阳将两祖孙的心理活动全看在眼里,久在官场打滚的他并不急于向王太医献殷勤,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颜卿不擅长寒暄,反正有阮依依在,什么话题她都能聊得热火朝天。阮依依嘴甜,夸完王太医,挨个的把王太医家的家眷又美美的赞扬了一通,就连王太医家账房门口的那只大黑狗都被阮依依夸得天花乱坠,唯独不提王仕青半个字。
整个王府被阮依依这油嘴滑舌逗弄得笑声不断,个个都乐不可吱,王夫人甚至开口挽留他们今晚住下,说要和阮依依说些体已话。
王仕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松开的拳头又重新握紧,看他那憋屈的小样,阮依依笑得更欢。谁叫他一来就推搡她,不好好的拾掇拾掇,他还以为她真是纸糊的小人。
颜卿见阮依依处处针对王仕青,知道她小孩子脾气又犯了,非要报了这仇才会解恨。
正想把她拉过来,提醒她在王府待的时间够久,可以告辞离开时,阮依依忽然走到王太医身边,站在王仕青旁边,幸灾乐祸的笑道:“哥哥,过年还看书?是不是因为没考进太医院,被爷爷罚了。”
阮依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进太医院是王仕青的痛,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他伤疤,那感觉,血淋淋的。
果然,王仕青脸色一变,偏又不能打骂,气得直跺脚,脸也憋得红通通的,象被烧红的烙铁。
王太医的老脸也挂不住,但阮依依说得这样心无城府,他也不好责怪她。
“哥哥,其实那些进太医院的草包个个都不如你,你没进去,是运气不好,不怪你的。”
王仕青刚冒出来的那点火,被她这话又浇灭了大半。正想着说两句客套话,阮依依又摇头晃脑:“王爷爷的医术不仅仅在宫里享负盛名,在宫外也是鼎鼎大名。王爷爷竟没有开铺出诊,想必是把所有的时间都倾注在你身上,一心想扶你成才。唉!你竟没有进太医院!知道的人明白其中曲折,不知道的人,肯定认为你连那些草包都不如,白白糟塌了王爷爷的声誉啊!”
阮依依东一句西一句,一会说王仕青聪明能干年轻有为,一会又暗讽他榆木脑袋不够灵活所以才进不了太医院,好话坏话全由她一个人说了,谁也闹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有颜卿明白,她就是故意要惹王仕青生气。
看见一个人气得快要爆炸却不能发泄出来的憋屈样,就象沉默多年的火山处在苏醒喷发的临界点一样,很威胁,但也很有意思。
阮依依就是摆明了要欺负他,每每踩到他的痛处就收脚,好象一个调皮的孩子,把人家刚刚结痂的伤口撕开一半,看到有血流出时,又重新将痂贴回去止血。
反复几次,王仕青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谁是你哥哥!你是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到我家里放肆!”
阮依依吓得跳了起来,象兔子一样立刻跑到了颜卿怀里,瑟瑟的缩在他臂弯里,抖着嗓音害怕的说道:“师傅,哥哥生气了……”
“阮阮,这次是你不对。”颜卿难得主持公道,实在是看她耍王仕青耍得有些过分。可怜王仕青这实诚孩子被她说得里外不是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被阮依依揭了无数次伤疤。
“嗷嗷嗷!谁叫他刚才推我!我想王爷爷,下着雪都跑来拜年,他竟然推我!”阮依依终于说了实话:“是他先欺负我!是他推我的!”
“哈哈哈!”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太医突然大笑起来,他就知道阮依依在耍小性子,故意整王仕青玩,并非真得恶意。刚才听到她的抱怨,方才的烦闷立刻烟消云散,大声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就是气量小了些。刚才是你仕青哥哥不对,我让他给你陪不是,你就别再折腾他了。”
“不要!”阮依依来到王太医面前,气呼呼的说:“我才不要他道歉,我要做王爷爷的徒孙!”
“好好好,爷爷早把你当孙女当徒弟看了,小丫头还不知道?”
项阳与颜卿又对视一眼,两人暗中交换意见,都对阮依依这四两拨千斤令王太医半推半就的与她拉近关系的手段,很是赞许。
阮依依见王太医几乎已经将一条腿跨到她这个行列里来,只差最后一把火,人也笑得更欢。
她连连拍掌叫好,对着王太医连喊了三声“师傅爷爷”。王太医对她这自创的喊法也没有异议,他见颜卿都笑意盈盈颔首称好,便当仁不让的应承下来。
阮依依叉着腰,鼓着脸走到王仕青面前,娇滴滴的说:“仕青哥哥,你刚才笑什么?”
“没什么!”王仕青刚才是瞧她娇俏可爱的撒娇,竟忘了刚才的气恼,不自觉的笑了一下,被她抓了个正着。只好收了笑,板着脸矢口否认。
阮依依撅嘴,得瑟的说道:“哼,仕青哥哥,你等着,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弄进太医院!你就等着我在太医院里收拾你吧!”
王太医正式收阮依依做“小女徒孙”,颜卿和项阳都明示暗示会帮助王仕青理入太医院,双喜临门,笼罩在王府家上空好几日的愁云惨雾顿时散去,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正要好好庆祝,阮依依忽然神色一变,双手捂着肚子,蹙眉不语。
“唔……肚子闷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