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
云菀沁叫初夏照着将地址多写了几份,分发给几人。
这边正是热闹和谐,席间那一边,女声幽幽传出:“身为闺阁女子,又是嫁了人的,夫君还是皇子之尊,与异邦的外臣当众讨论通商之事,会不会有点儿丢朝廷颜面?”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逢奏乐中途停下来,所以异常清晰,众人都听到了。
虽然没主语,谁又听不出指的是秦王妃?
“经济是政治的基础,一旦经济通畅,两国政事也能少些灾祸,得益的是君臣百姓,——云侧妃是从哪里看出丢了朝廷的颜面?”云菀沁正在和潘氏说话,扭过玉颈,拔空回应,又浮起一缕笑意:“或者说,侧妃觉得抱着个大肚子到处炫耀,才叫做长了颜面,了不起?”
云菀桐见她周围围满人,打架也好,吵架也罢,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摸了摸肚子:“为夫家开枝散叶,为皇室延绵子嗣,当然是面上光耀,了不起。”本想立刻回王府得了,可难得出来一次,又是受了恩赐进宫,不大甘心这么快就走。
隔着一丈多遥的猩猩红织毯,对面大食使节的座位中,凤九郎仰靠皮榻座椅,一手扶盏,一手伴着中原乐曲轻叩案面,此刻听见云菀桐的话,慵懒转过线条流畅的颈子:“下官那位汉人祖母尝言,中原女子诸多束缚,许多女子一生都如井底之蛙,眼界极低,今日一见这位娘娘,知道并非祖母乱说。”
云菀桐脸色一变,将翡翠盏往长案上一磕,咬牙低斥:“这个绿眼猫!若说跟那云菀沁没什么,我还不信了!离这么远还要帮她说话!是看太后他们走了,瞧不见他们打情骂俏不成?——不成,看我不卸了他嘴巴!让他知道他这会儿站在哪个国家的土地上!”
“侧妃娘娘,到底是外来尊使臣子,得罪不起,”鸳鸯见侧妃越说越离谱,忙制止,那凤氏九郎长得是大宣万中无一的俊美,刚宫宴中,偷偷向宫人打听过,得知这人尽管年纪轻轻,不但是大食国君屈尊亲请的外交臣子,还是列国君主的座上宾,与多国贵人都是颇有交情的。
云菀桐狠狠咽下这口气。
云菀沁望向凤九郎,轻轻一颔首,示意感谢。
时值晌午,差不多要起身离宫,云菀桐也总算舒了一口长气儿,进一趟宫,简直像是坐牢似的,还憋了一肚子气。
正这时,内侍官过来了,旁边跟着两名年轻太监,手上捧着红木托盘,盖着绒布红绸。
众人一见是皇帝身边的人,统统起身,俯下腰。
内侍官目光巡梭,落到云菀桐身上,搬出口谕:“魏王府侧妃云氏今获天眷,得皇家子嗣,帝心甚欣,念魏王软禁期间,侧妃娘娘与夫婿大半时光相守,长期若困于府邸,只恐委曲皇胎,今日侧妃进宫,太后贵妃俱喜,特赐恩典,云侧妃今后胎势稳定,可随时进宫与皇贵妃请安,”说着一顿,“由魏王相陪。”
这话一出,举座暗中喧嚣起来。
云菀沁垂着头,盯着地面一点,看似无波澜,却心头一动,珍珠之前的无心猜测成了事实。
果然宁熙帝是想凭着云菀桐的身孕,帮魏王缩短罚期,尽快重返朝堂。
今儿能够叫魏王陪伴侧妃进宫,明儿就能再找个理由,完全赦了他的禁足,再过两天,兵权、官位,兴许全都还回去了。
到底是宁熙帝最疼爱的儿子啊。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长得偏成这样呢?一个儿子无论犯了什么错,哪怕险些弑祖母,也会被原谅,另外一个儿子,都快被人害死了,却不闻不问,一主动调去穷山恶水,他也没半点劝止。
云菀沁忽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在与世无争环境下长大的秦王会有争储的心了,也许不是争储,是争一口气。
与此同时,云菀桐听了口谕,惊喜不已,今儿可真是一波三折,刚气完又来了喜事儿,情不自禁摸摸肚子,这孩子,果真是她的福星啊,忙俯身:“多谢父皇恩典,妾身也代魏王殿下多谢父皇。”
内侍官见她弯腰,生怕动了胎气,知道皇上对魏王府这孙子看得多重,忙道:“侧妃娘娘快起身。”又扬起声音:“来啊,将皇上御赐之物给云侧妃过过目,然后送去城门外魏王府的马车上。”
小太监将托盘端过去,掀开绸子,亮出赏赐,全都是从国库里拿出的御用保胎药材,一等一的珍贵。
云菀桐又谢了一遍洪恩,不过这次再没弯腰了。
等皇上的人走了,时辰也晚了,太阳越来越大,众女眷耐不住晒,陆续离开御花园,朝宫门外走去。
云菀沁刚转身没走两步,背后传来声音:“大姐。”
云菀桐搀着鸳鸯的手,走过去,凑近姐姐白净耳珠子下,面容充盈笑意,小声说道:“……妹妹现在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地位啊,身份啊,都是虚的,只有宠,才是真的。咱们都姓云,今儿我有宠,我这云侧妃就比你这云王妃要大。”
在外人看来,便是娘家姊妹难得见面,妹妹分别前在跟姐姐说什么亲热悄悄话。
这话虽然很欠扁,但云菀沁赶着回家置办香盈袖货物的事儿,哪里有什么闲心思跟她聊骚打嘴巴仗,见她拦着去路,只捧住头:“太阳太大,头都晒昏了。”
云菀桐见她身子晃荡荡的,一撞过来自己准得摔个不轻,知道她是故意,却也禁不起这个意外,咬咬牙,退后了几步。
“无聊不无聊。”云菀沁睨她一眼,拉了初夏、晴雪和珍珠扬长离了。
——
后宫公主所,鸾仪殿。
永嘉郡主听巧月一字一句说完宫宴上秦王妃出风头的事。
巧月说完,见郡主脸色不好看,不免嘀咕:“料不到那秦王妃竟还会说西洋语,奴婢还当京城贵女中,只有郡主一人懂呢,早知道,郡主当时就应该也去宫宴上与那些大食人碰个面。郡主下次若有机会,一定得出出风头,叫大伙儿瞧瞧您也懂西洋话,压根不比秦王妃差——”
此西语非彼西语。
永嘉郡主脸色颇有些讪讪。
巧月只知道自己会外邦语言,以为就都是一种。
大食是她那个时代的伊朗及其附近国家,用的是印欧语系语言中的波斯语。
就是说,云菀沁今天用的西洋语言是典型的古代波斯语。
波斯语在古代,是西方诸国比较流通和大众的语言,可是,放在永嘉郡主前世的那个年代,波斯语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小语种,十个国人当中,只怕还没一两个懂。
永嘉郡主会的西洋语言,是前世她那个年代烂大街的英语,而这个时代——使用英语的国家,基本上都还没横空出世呢!
会也是百搭,苦无用武之地啊!
不过,这一次,倒是叫她燃起了几许重视,这云氏,原来竟也是不容小觑的。
————
回府后,云菀沁便将香盈袖几个招牌镇店货的样板托人带去理藩院。
正好燕王世宁供职于理藩院,通商事确凿下来后,宁熙帝为了锻炼这八子,将这件事儿交给他去办。
使节夫人通过八皇子收到样板货,很是满意,挑中几样有代表性的面部四彩,头油、黛笔、胭脂、唇脂,又附加一些熏香精露,托话叫秦王妃按这个批量赶制。
云菀沁叫初夏去跟红胭交代了一声,红胭当天就去了佑贤山庄,与胡管事夫妇召庄子上的师傅们照着配方,按工序赶活儿。
不到几日,货物备齐,分装入器皿。
与此同时,云菀沁也早就找好了雕版印刷的匠人,亲自题了香盈袖三字的簪花小楷,叫匠人提前先刻在了装香料的瓶盒和外包装上。
这是个铭牌,不管货物走到哪里,都能为香盈袖闯出名声来。
一切妥当后,货物装入货柜中,送去了理藩院。燕王做事儿利落,当即清点好,令衙官送去了大食使节宫外的驿馆。
这边忙完一头大事儿,云菀沁听初夏来汇报,说是香盈袖那边自从景阳王妃和潞王府世子妃上门后,生意带动着火爆起来,便又叫红胭去牙行,加聘了两名短工帮手。
顾着忙关生意的事儿,云菀沁过了几天,才发现府上的胖妞儿好几日都没见着影子了。
这天忙下来,快到晌午,云菀沁将何嬷嬷叫过来,问:“阿萝最近怎样?”
何嬷嬷迟疑了下:“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云菀沁道:“前几天那丫头的痴缠劲儿呢?这不对头啊,不过来跟我睡就罢了,平日一天跑我这儿三趟,叫我做鸡蛋糕给她吃,现在居然连吃的也不要了?
何嬷嬷又是犹豫了一下,道:“这……表小姐说要减减肥呢。”
云菀沁愣了一下:“她是哪儿去开了天眼?怎么就突然顿悟了呢?”
何嬷嬷这回彻底没做声了,头压得低低的。
云菀沁觉得不对劲儿:“她这几天每天都在做什么?”
何嬷嬷支吾:“也没做什么,跟以前一样,就是每隔一日会出府去,不过娘娘放心,表小姐出门前都会跟高长史打招呼。”
准许崔茵萝出门放风,是她答应过的,倒也没什么,又问:“去哪里?”
何嬷嬷摇头:“表小姐带着她身边的杨梅和黄桃出去的,没带奴婢。”
虽说没带何嬷嬷,可看这何嬷嬷的样子,明显就是知道的。云菀沁正想再多问几句,却听高长史进来了,在帘子外禀报:“娘娘,理藩院八皇子燕王派人来,说是大食使节那边传话,查验后那批出口货后,发现有点儿问题,请您去一趟理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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