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毫无拖泥带水,说得永嘉一口气梗在胸,竟是连反驳都不知道往哪儿下嘴。
云锦重又不笨,哪不知道秦王是在给自己解围,长长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甩开巧月的桎梏,跑到秦王跟前,一手扶好了。
夏侯世廷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搀着比自己低两个头的小少年,走了两步,忽的扭过头,面上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永嘉刚刚提过的建议——”
永嘉郡主瞬间宛如被人注射一剂强心针,纤细的身子一直,双目发亮:“秦王哥哥——。”
“——另择下家罢。堂兄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雄心万丈,有野心,固然是好的,但也累,本王身子不甚康泰,受不得这辛苦,你口里’调脂弄粉,养花种草‘的那类人,正合本王胃口。”
语气明明慵懒轻缓如棉絮,却又是冷如钢刀,字字掷地有声,戳人肉骨。
一席话将永嘉又打落了凡尘。她一个激灵,料不到他会这么拒绝自己。
云锦重趁热打铁,已是回过头,做了个鬼脸,狠狠吐了吐舌。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人走出林子,施遥安见三爷迟迟没回,已经寻过来了,见着这两人在一块,一惊,忙过来。
云锦重见他随扈来了,就是立冬那晚一起去的人,撒了手,嘀嘀咕咕:“果然就是你啊,还装得挺像啊,还说什么是王府管家呢,骗小孩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骗过我姐姐没……”
“大胆,云少爷怎么对王爷说话的?”施遥安虽然知道三爷看在云菀沁的面子上绝不会怪罪,可场面上还是得斥一下,这语气明显敷衍,软软温温,慵慵懒懒,像是生怕吼重了得罪了未来王爷内弟,连夏侯世廷都忍不住望他一眼,施遥安当没看见,偏过头。
“王府管家是你猜的,”夏侯世廷平静地辩解,脸上毫无羞愧色,“本王只说自己是替皇家打理庶务而已。”
云锦重没功夫跟他绕圈子,一本正经,提前给个下马威:“王府管家也好,王府主子也罢,我都管不着,我只知道想当我云小爷姐夫的,一定要好生待我姐姐。不然,”顿了一顿,先退后十来步,离得远些,秦王这会儿腿脚伤了不要紧,可他身边那随扈却是长得孔武有力,“不然小爷我一定闹得你王府鸡犬不宁!哼!我姐可也是有兄弟和娘家撑腰的!”
施遥安正要上前去揪他耳朵,却被自家三爷喊了回来。
夏侯世廷看着云锦重飞跑走了,将这小孩儿的话回味一遍,怎么咂巴怎么都觉得甜丝丝,半晌,挑挑眉:“走吧。”
云菀沁这边,被郑华秋拦着不让下去乱闲晃,只得先扒在马车边,瞧着外面风景,正看着看着,身子一直,风景有点不对头了,一大一小出现在视野里,揉了揉眼,没看错,那不是弟弟正搀着某人嘛,直到看着那人被接上马车,叫郑华秋将弟弟喊了过来,眉一拧:“去哪儿了。”
云锦重也没瞒着,将刚才跟踪永嘉郡主之后的事儿,巨细无遗地统统交代一遍,他贪玩归贪玩,真正念书时,脑子瓜还是好使的,记性尤其厉害,转述起来,一个字都能不落,说得绘声绘色。
云菀沁心中晃过什么,只觉得这么多天的猜测,总算尘埃落定。
在荀兰马场就觉得奇怪,今年秋狩为什么人来疯,都挤在了一堆儿,往年从不来的,全都来了。
果然啊。
哪里是巧合?那永嘉郡主就是奔着秦王来的。
永嘉郡主——不是里溧阳王的亲闺女儿、皇上的亲侄女儿么!这种注定难得发芽的禁忌感情,还真是叫人——恶心,天下是没男人了么?偏瞧上自个儿的兄长,犯得着么?可听弟弟的转述,明显的,永嘉郡主已经是做好前仆后继的准备了,这一点,还真跟宠她的那个亲伯父宁熙帝差不多了,贪恋臣子的妻房,还有心将旧日情人的女儿收入宫里!
难怪宁熙帝这般宠永嘉郡主,原来臭味相投,伯侄两个都爱玩禁恋。
云菀沁蹙了蹙眉,突然脑子又有些闪念,想起驿馆林若男的案子……若半夜进来放蛇的人,原本真的是想害自己的,而失败后,凶手将蛇栽赃放进了郁柔庄的行囊……不管怎么陷害,害的都是跟秦王有关的女人——
那么,还会是谁呢!
她了然于胸,只可惜暂时没证据,全靠自己猜测。
“姐,”云锦重见与陷进沉思,迟迟不说话,只当她不大高兴,笑嘻嘻地安抚:“你放心,我那秦王姐夫还算争气!临走前将那狗屁郡主气得够呛……”说着,将秦王对着永嘉郡主的话又说了一遍。
姐弟二人正在说话,云锦重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使了个眼色:“姐……”
永嘉郡主后脚出来,正瞧见云家那兔崽子跟云菀沁嘀嘀咕咕,步子一滞,干脆调了头,悠悠踱步过来了。
云菀沁目色清寡,叫弟弟先回车子上去,趴在窗户上,佯装看风景。
“云小姐,”巧月见这云家小姐不下车子,眉头一蹙,这是哪里来的高傲劲儿,重申了一次,“郡主来了。”
下车?行礼问安?
云菀沁巧笑倩兮:“郑姑姑提醒了,臣女这会儿的身份,不好再像以前随意抛头露面,永嘉郡主,”轻柔了几分,“请自便了。”
自便?永嘉捏紧了拳,这一世,还没人这么跟自己说话过,这个云氏,还没当正式成为皇子妃,就已经傲娇得很了!倒也是啊,堂兄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转赠金翡晶给她,暗示要她当妃,给足了她天大的面子,叫她出尽了风头,最后还有蒋皇后和蒋国舅亲自发话恳求皇帝赐婚,若是自己,也得横着走啊!
这云氏,还真是宠上了天!
巧月冷笑了一声:“云小姐虽有皇命赐婚的身份,可这会儿不是还没成王妃么?无论如何,郡主驾到,你身为臣宦女眷,迎见施礼是基本规矩,云小姐如今这样,就是未来要当王妃的女子该有的风范和礼仪?”
“我再不懂女子该有的风范和礼仪,”云菀沁笑意不减,托着雪玉香腮,一派悠闲自得,“也知道什么是伦常道德。无视伦常、肖想族兄,非人,牲畜矣。”
“你——”巧月气极,可人家没点名道姓,也不能接过来,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永嘉郡主亦是变了脸,却又镇定下来。
永嘉郡主缓和了脸色,款款上前:“云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云少爷年纪小,有时候看到什么,传话也会不清楚,永嘉与堂兄感情不错,自然有时稍显亲昵,可绝对不会有什么,”弯唇一笑,尽显天真无邪,“云小姐可不要误会了。”
“臣女自然知道你们不会有什么,”云菀沁笑容自信,“你们的身份和关系永远逾越不过去的,郡主,永远只是郡主,这个不用特地解释,刚臣女不是说了么,伦常道德,这是做人的最基本底线,我是懂的。”
永嘉郡主牙关一紧,笑意凝结,牙齿磨了两下,拂袖离开。
*
秋狩队伍前后抵达京城,云菀沁携着弟弟,换了一亮金盖赤缨马车,被送回了府中,彼时已是天黑,可家中却是灯火通明,亮堂堂如白昼。
宅子门口的阶梯下,除了莫开来领着家仆提着灯笼,连云玄昶都搀着童氏,领着怜娘、方姨娘、黄四姑等一行人在后面等了小半晚。
郑华秋先行下车,撩开帘,将云家姐弟迎了下来。
童氏等人一看那年青女子举止端庄,仪态不凡,就知道是宫廷女官,这个孙女儿,果真是要当王妃的人了。
童氏高兴得皱纹迭起,亲自下阶拉住孙女儿的手,怜娘也跟着老太太一块儿上去,陪在旁边,听老太太嘘寒问暖,黄四姑、茂哥和竹姐一并窜过去,套起近乎。
莫开来提前听说了妙儿的事,想问又不敢。倒是云菀沁看出他心思,先望过去,道:“莫管家,你放心,妙儿在城门口换了车子,被宫人送进宫去了,现在只怕已经接旨封了寓所,成了后宫的选侍,皇上承诺过,等时间长些,积攒一些资历,便册为贵人,从今以后,荣华富贵是享不完的,再不会过苦日子了,也不会再提心吊胆,总想着有人要将她送走了。”说这话时,淡淡瞟了一眼阶上的爹。
莫开来听了,这才放心了,脸上更露出一丝欣慰。
云玄昶虽然也早就听说妙儿的际遇,可眼下被女儿这么一提,脸色仍是讪讪,哪里又会想到那个乡下老婆生的丫头,竟有这个福分!
惟独方姨娘痴痴木木,有些没回神,只当自己的女儿是云家嫁得最好的,没料这一个也混了个皇家的正派媳妇儿!而且魏王现下岌岌可危,弄得桐儿也没法儿风光,只怕还要受牵累,更是可恨!
不过……听说那秦王的生母是个北方外族人,他身子似是也有些不好,成日憋在府中,差事也不过是宗人府的闲职,却也不见得多好!
这么一想,方姨娘努努嘴,看来,自己桐儿也不见得比云菀沁差,最多——也能打个平手!
几人进了宅子,到了正厅,问候了几句,天色不早,童氏亲自送郑华秋出府回宫,又送了些答谢礼,怜娘也跟着老太太出去送客了。
云菀沁叫人将弟弟送回房间去歇息,呡了几口热茶,消了一路风尘,想郁柔庄早就回京了,开口问起爹郁柔庄这会儿的情况,听了之后,倒是一惊,脸色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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