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生辰?”琉璃愣住。
“上回你问我生辰,我说是个秘密,没人知道。”萧十一笑得露出雪白牙齿,“你大概以为我故弄玄虚,可我说的是真话。从没人记得我生于哪一天,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得知,年份倒清楚。后来只听说是过年期间,于是我自己定了除夕日。”
“为什么定这一天?”
“我以为你会问我,身为亲王之子,父王是一方霸主,也算是血统高贵,却为什么会没人记得我的生辰?就算宗牒上,也是随便纪录的。”萧十一自床上坐起,“因为……我的出生,没有人感到高兴。”
琉璃动了动唇,知道萧十一想说往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可冥冥中却似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母妃,是皇上当年送给我父王的舞姬。以色侍人的,自然风华绝代。”萧十一说得平淡而缓慢,还笑笑,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眼神和声音里的冰凉意,证明那是他对自己过去的绝望和放弃,才令他如此漠然。那是极度痛苦后的重生,削骨割肉般的决裂。
“我父王看似很宠爱她,甚至不介意她的低贱出身,封了两侧妃之一。实际上,我父王一直觉得她是皇上派去的细作,留在他身边的卧底,所以那宠爱之下是极度的残酷和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事实上呢?”他露出嘲讽之意,“我母妃确实是个奸细,不过她傻,以为自己多重要似的,好像美女西施、貂蝉类的,看不透我父王的算计,看不透皇上的凉薄。说到底,她被送来的那天就是弃子。那兄弟二人在她身上较劲,彼此心照不宣,演戏给对方看呢。好在,我母妃很快明白过来,可她又犯了新的傻劲儿。那时,她倒不如想办法逃得远远的,积攒的钱财也够她粗茶淡饭过一辈子的。可她不,她要生子固宠。所谓美人,很多自以为是的,她也不想想。本来就没有宠,如何能加固?所以作为目的性如此之强而出生的我,只能得到我父王的厌恶。他是临山郡之主,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天!这老天若不待见你,甚至厌恶你,天底下的人只会落井下石,只怕你不够惨,还能有谁会喜欢你、帮助你吗?”
“老天又如何?”听到这儿。琉璃忍不住插嘴,“就算老天欺侮你,你却欺侮不回去,也不能向它低头。不让你活。你也要让他受点痛苦才是。结局,谁在乎?”突然,有了同类人的感觉,蓦然就感受到萧十一的悲伤。
“可不就是如此么?”萧十一伸手。明明琉璃离得远,够不到,却似乎碰了碰她那细弱又倔强的双肩。而后又收回去,“人皆惧死喜生,不懂人事时,活下来只是本能。懂了,就不想让人灭掉得太容易了。凭什么呢?一样是命,我管你们喜不喜欢,就算老天想拿走,也得看本郡王答不答应,好歹也得费些力气。”
“你母妃……”
“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萧十一几愈发的冷漠,“我只见过她的画像,从不知道她真正的样子。听王宫里年老的嬷嬷说,她死于大出血。本来可以治,可我父王不肯,就坐在床边,笑嘻嘻看着她死去。”
琉璃心中刺痛,蓦然想起霍红莲。
两个女子,不一样的出身,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可却都死于生产,都流尽身体内所有的血。
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可流?不管是对是错,那些男人们怎么就那么狠!民间的人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同床共枕的人,就真的完全没半点感情吗?
她嘴笨,除非和人针锋相对,就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软话儿,此时听到萧十一所讲,只觉得无力,干脆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萧十一。
她忽然有些懂得萧十一了,想他能活下来,并熬到今天这地步,必定经历了非人的艰辛和痛苦。被临山王厌弃,只有一个老嬷嬷守护,大约连吃饱穿暖也不能,何况在那种势利的地方要面对的那侮辱和伤害,包括**上的,精神上的。听话音儿,他母妃也是个不省事的,生前得罪不少人,死后都报复在她惟一的亲生子身上。一脚踏着鬼门关,对他来说是分分钟的事吧。
怪不得萧十一才十三岁时就如此精明,怪不得智似妖鬼,怪不得他习惯算计所有事,怪不得他要谋天下,能隐忍十几年,能蛰伏着,自污名声。这一切,都是生存的逼迫。本来么,若是衣食无忧、受尽富贵与宠爱,谁不会天真无邪?
萧十一接过茶盏,感觉那水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他的掌心,传递到他的心底,他的灵魂深处。他不想诉苦,那是他要抛弃的黑暗过去。他也不想博同情,琉璃是坚强的女子,那只会让她不齿,也折损了他自己的骄傲。而所谓过去,说起来挺惨,也确实挺惨,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既然熬过来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除夕夜她来看他,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他突然袭击式的温情。这让他突然想剖白自己的一切,让她看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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