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的圆桌来聚集和号令不列颠的骑士们为这个国家效忠,而已吗?”
清澈的泪水从美丽公主苍白憔悴的脸颊上缓缓滚落,躲在暗处的兰斯洛特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亚瑟王的王宫正殿走去。
……
“……请恕我无礼,骑士的道义教导我们要善待每一位真诚善良的女性,王啊!更何况王后是您的妻子!”
这是众位骑士第一次看到兰斯洛特对王这样大声地在圆桌上说话,而金发的王者只是愣了愣,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坦然点头。
“我明白了,兰斯洛特骑士。”
……
“……这就是真相,桂妮维亚公主。很抱歉我欺骗了您,但是这并非出于我个人的私欲,全是为了我深爱的国家,即使您为此怨恨于我,我亚尔托莉雅潘多拉贡也绝不会因此迁怒于你的父王和领土。”
黑暗而华丽的王宫寝殿深处,金发娇小的王解开了自己一直披在身上的厚重披风,露出了贴身的衣物,女子的身份显露无疑;而桂妮维亚眼中原本的惊喜一点点凝固,最终融化为一抹哀伤的笑意:“对不起……王……”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桂妮维亚,在你面前,我愧对这个词语。”
“不……您为了不列颠,已经背负太多了。王,我,我是如此浅薄地向你索求俗世女子的幸福,这在您伟大的志向和气魄的面前是这样渺小……”闭了闭眼,美丽的公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按在胸前的手,“人们称颂我为‘尽善尽美的公主’,可是王啊……事实上,您才是不列颠最骄傲的公主啊——”
“请您放心,我一定为您保守秘密。所以,也请您全心全意守护我们的国家吧。”
……
“兰斯洛特骑士。”
“……尊贵的王后殿下。”微微躬身,蓝发俊美的骑士在王后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虔诚的问,顺着女子微微黯然的视线看到一双林间嬉戏的鸟儿,“请恕我冒昧,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会,王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不列颠。”
……
“……请不要再问了!兰斯洛特骑士!”
“请不要怀疑,王后殿下,在下绝非觊觎您的美貌、有心冒犯于您!但是……”
“我说了不要再问……!”
“但是您看上去并不幸福!为什么自从您来到王宫之后,您那玫瑰般娇艳的红唇就再没有过笑意?您的眼眸曾经比星子还善良,但它们现在却黯淡的像是黑夜的树影!您的脸色是这样地憔悴和苍白……”
“兰斯洛特骑士!请您立刻停止——”
“我满怀对王的忠诚,然而在王对待您的事情上却让我难以置信!桂妮维亚!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愁眉不展?难道王爱慕了别的夫人……”
“注意您对我的称呼!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臆断之词!兰斯洛特骑士,我命令你立刻停止然后离开!这一切于你无关——”
“当然有关!公主!因为……”
“请不要再说了……这不应该!我,兰斯洛特骑士,我们不可以……”
“——可是我深爱着您啊!王后殿下!”
兰斯洛特骑士猛然抬起头,脱口而出的话语仿佛将桂妮维亚的动作定格了一般。蓝发俊美的骑士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释然和哀伤的表情。
“……我自知这份奢念是为世人所不容,也断然不可能强迫于王后殿下。只是我深爱的公主啊,请您多多展露您的笑容吧。当您的眼泪划过您苍白憔悴的脸颊,这比敌人的刀尖刺入我的心脏更让在下痛苦难忍啊——”
黄昏的树荫下,黯然的骑士垂下了头,黯然转身离开。身披华丽长裙的王后在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终于忍耐不住眼泪,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王后的冠冕在女子低头哭泣的瞬间跌落。
“为什么,兰斯洛特……兰斯洛特……”
她仿佛回到了嫁来不列颠的那一天,这个前来迎接她的男子是她怀中惴惴不安、在这片陌生土地上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对她最为关怀的人,他勇敢无双有着不逊色于王的武艺,温文尔雅尊重女性……不知从何时起,她骤然发觉,每当王军出征,自己殷殷期盼、等待归来的人早已不是亚尔托莉雅,而是这个吻着自己手背,克制而守礼的爱慕者……
“对不起,亚尔托莉雅,但我究竟该怎么办……”
……
“兰斯洛特!”
“桂妮维亚,我的公主。”
他如以往般亲吻了她的手背,刚欲起身,却发现女子羞红了脸颊。兰斯洛特原本要收回的手突然反而握紧了王后的手,桂妮维亚玫瑰般的容颜让他突然觉得他想亲吻的,原来不仅仅是她的手背。
“兰斯洛特……”
女子叹息着,察觉到了骑士的犹豫,桂妮维亚咬了咬牙,“其实我,对你……”
仿佛被天空中最耀眼的星星点亮了眼眸,他在她的唇齿间闻到了最馥郁的花香,品尝到了绝世无双的美酒,让他沉醉其中;她的手臂白皙更胜月光,轻纱迷乱了他的眼……
……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兰斯洛特!你勾引王后,使王蒙羞……”
铺天盖地的指责如同烈火般焚嗜着他的心,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王的眼睛;但是当梅里亚冈特骑士将羞辱之词蔓延到桂妮维亚的身上时,他再也忍耐不住,拔出了宝剑与之决斗。
当他一剑刺出,金发沉默的王者似乎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无毁的湖光,从此不复那耀眼的纯白。
……
“我们走吧,桂妮维亚。亚瑟……亚尔托莉雅同意了!她告诉了我一切——”
“对不起,兰斯洛特。”
低下头,披着修女头饰的素服女子脸上平静如水,“很感谢你将我从刑场救出,但我已经决定了。谁也不能把我带走,就算是亚尔托莉雅……我也不会改变这份心意。”
“为什么!这一切已经结束了,连王都——”
“可是圆桌已经分裂了!你的湖光也再也回不去了!骑士们四分五裂!我和亚尔托莉雅深爱的不列颠岌岌可危,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这个自私女人庸俗而可悲的欲念……!”
“桂妮维亚!”
“你走吧,兰斯洛特……骑士。”
“从今天开始,还请您称呼我……‘王后殿下’罢。”
修道院的铁门在女子的身后关上,那一抹深黑色的背影被深秋寒冷的风卷走,这是兰斯洛特最后一次见到桂妮维亚。
(三)
“你就,如此憎恨于我吗……我的挚友……”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眼前骑士疯狂痛苦的眼神抽走了,深蓝色的湖光与黄金宝剑一次次相撞,然而此刻的saber却再没有了先前的气势,仓皇无助的心让这一刻的她仿佛真正变为了一个只能徒然防守的小女孩。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无法保护国家。无法给桂妮维亚幸福。无法让自己的挚友兰斯洛特光明正大地爱慕自己的梦中人。无法在桂妮维亚和兰斯洛特被诋毁时开口。无法从湖光的剑下挽救自己的骑士。无法阻止民众将理解并保护了自己的桂妮维亚送上火刑架。无法阻止四分五裂的圆桌骑士一个个离去……
她那样努力地训练自己,那样努力地埋心于政务,舍弃了作为女子的一切。然而到了最后,她非但没能挽救自己深爱的不列颠,甚至反而将自己周围爱着自己、帮助自己的人们推入了这样绝望而痛苦的深渊……无论是桂妮维亚进入修道院时如同死水一样的笑容,还是兰斯洛特跪在湖光面前无声流泪的模样,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刻印于她的脑海。
——【亚瑟王不懂人心】。
直到骑士们纷纷离开,或许直到最后,她都不曾懂得过——也不曾想到去懂得过。就如同兰斯洛特看到桂妮维亚落泪会觉得痛苦,她却错过了自己挚友们所有的喜怒哀乐,除非他们在她的面前有意说出,不然她根本不会去看一眼。公平、正义、尊重……她每天所做的一切,便是用这些骑士守则里完美的词汇装点着自己,尽力去拯救、尽力去成为她以为人们期待的“王”的样子……然而,到头来,终究是一败涂地。
【“如果你到最后,仍然执意这么做的话,我只能说……”】
【“那些信任并跟随着你的英雄和骑士们,也未免太过可怜和不幸了……”】
可怜……而又不幸吗……?
看着眼前一剑又一剑饱含杀意的攻击,以及兰斯洛特狰狞的面容,saber的耳边响起了真田由依的叹息。
跟随她这样的王,真的是,那样悲哀而又不幸的事情吗……她以为她为国家和友人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对的?她深爱的不列颠啊……或许从一开始,等待的王就不应该是她……
——所以,她就更应该要赢!唯有这样,才能让不列颠拥有真正应该属于她的王,而不是……
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宝剑,saber绝望的眼瞳深处升起了一抹义无反顾的光芒,她对着眼前疯狂的berserker,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而不是跟随她这样,没用的王啊……!
“——啊啊啊啊啊啊!!!”
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稍稍恢复了神智的berserker,突然发出了一阵痛苦而可怖的怒吼声!那原本只是淡淡围绕在兰斯洛特周身黑紫色的魔力突然加强了数倍,berserker如同被困缚其中的野兽一样竭力挣扎嘶吼着!那轰然扩散开来的魔力逼得saber不得不停下冲锋,刚想要回避,却被迎面刺来的湖光灼伤了视线——
“什么——”
而与此同时,圣堂教会祷告席的前方,间桐雁夜因为berserker强制狂化在刹那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魔力,仿佛是另一个berserker一般大声嘶吼着,翻滚着,挣扎着。他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脖子,凝视着高高在上的言峰绮礼,苍白的瞳孔中说不清是恨还是期待。
“你、你答应过我……救……葵……”
他颤抖着伸出了手,去够言峰绮礼衣角的下摆,仿佛匍匐在神父面前的信徒。言峰绮礼的脸上扬起了一抹仁爱而又宽容的理解笑容。
“那毕竟是吾之恩师的家人,无论是远坂夫人还是凛小姐,我都会让她们安然无恙的。”
“樱……还有,樱,也……”
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自己弯下腰,与那个紫发小女孩拉过勾的约定。可惜言峰绮礼早已厌倦了做他的临时神父,他一脚踢开了男人枯枝般的手,抬起手臂,露出了自己密密麻麻的令咒,对berserker下达了强制狂化后的第二个命令。
“全力攻击saber的右手……”
【伪臣之书】让言峰绮礼成为了可以对下达命令的人,而他手上数以百计的令咒无疑弥补了这个魔术原本最大的缺陷:不能行使令咒。同时,即使berserker对魔力的要求再怎么强大,在间桐雁夜死前,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挥霍。
“——然后,击杀她。”
无毁的湖光在月夜下亮起了深蓝色浑浊的光芒,朝着saber的右手重重砍去。
“啪嗒”一声轻响,间桐雁夜朝着言峰绮礼伸出的手臂,无力地坠落在了灰泥之中,而他苍白瘦削的颧骨上,之前一直疯狂窜动的刻印虫在轻轻挣扎了一秒之后,归于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