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了:“乔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知道事情轻重吗?放心,我不会出门的。您就快去快回吧。”
曹玦明也道:“乔大人放心,这里还有我呢。”
乔致和盯了他两眼,什么都没说,只向青云拱了拱手,就走了。
乔致和果然留了两名随从在驿站。这次留宿,因为不知道要逗留多长时间,为了安全计,他特地向驿丞要了个独立的院子。本来依他的官职,这是有点难度的,但定国公府的招牌太过闪亮,驿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在这院子里,乔致和带着两名近侍住了正房与附着的耳房,曹玦明与其他随从住东厢,西厢则由青云独占。此时院子里去了一大半的人,两名随从都守在院门口警戒,青云便和曹玦明在院子里聊天。
她早就想要跟曹玦明说说最近心里的忧虑,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眼下离京城是越来越近了,两百里地,骑快马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此前一直在赶路,每天累得半死,到了驿站洗洗就睡了,也没空去多想,这几日得了闲,她倒是越想越担心了。
到了京城后,乔致和见到了皇帝,说出了她的事,皇帝会怎么看待她?她那点所谓的功劳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会愿意在铲除楚王府的同时,漏掉她这个漏网之鱼吗?他会不会承认她的宗室女身份?如果承认了,是不是会让她回楚王府去?万一他没有杀死楚王这个兄弟,只是剥夺其王位,令其全家幽禁府中,就象淮王那样呢?那她回到楚王府,不就等于是一头小羊羔落入狼窟了吗?别说她与楚王妃、楚王世子都有仇怨,单是她证明了楚王府“勾结”东秦一事,就足够让楚王视她为眼中钉了,她这条小命还能活多久?
干脆……她直接跟皇帝说,不想恢复宗室身份算了!其实她也没多少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依据也只是姜锋留下的一点遗物而已。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皇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些话她还真不敢跟乔致和说,以后者的立场,肯定会极力安抚于她,然后到了京城后,把她往皇帝那里一扔,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能指望他吗?!如今也就只有曹玦明对她还有点真心实意……
曹玦明听完她的话,犹豫了一下,道:“你说的这些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若你实在害怕,有机会面见皇上时,可以试着提一提。我觉得皇上未必会拿你当楚王府的漏网之鱼,心存猜忌,但也不会任由宗室血脉流落在外。若你实在不想回楚王府,倒可以另寻一家王府或是宗室认亲,横竖身份不变就是了。”
青云双眼一亮:“这是什么意思?曹大哥,你给我仔细说说!”
曹玦明于是便耐心为她解释道,本朝宗室极其庞大,但大部分人在传承数代之后,已经没有了体面的王爵,即便得了个XX将军的名头,也不过是虚衔而已,一年得一份钱粮,勉强能维持温饱。但宗室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经商,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入军队或是做地主,因此有很多宗室渐渐败落,除了一个高贵的身份,什么都没有。近支宗室的处境可能会稍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宗室子弟往往有可能因为家贫而无力娶妻,如果报上宗人府,那也许会被分配到一个良家女,但那往往意味着妻子的条件也不好,才会嫁不出去,需要官府分配,有不少宗室子弟宁可一辈子单身也不愿意将就,也有人是成了亲,却生不出孩子的。等他们老去时,就只能靠宗人府养着,无人照顾。
如果青云实在不愿意回到楚王府去的话,以她“楚王庶女”的身份,按律最高可封“郡主”,但也有可能是稍低的“县主”、“郡君”、“县君”或是“乡君”,再低的就是没有封号的宗女了。要是皇帝给予青云的封号较低,那么可以另选一家没有子女的近支宗室,认养青云为女,这样她身份不变,却也有了父母家人。又因为宗女的嫁妆由宗人府负责,父母兄姐可能会另有馈赠,但基本标准在那里,青云将来出嫁时,不会给这新家庭带来额外的负担,反而因为多了她一人,宗人府每年还要多拨一份钱粮来,新家庭的成员也会表示欢迎。
青云听得心下欢喜:“这个法子不错!我要是有机会见到皇上,一定向他提一提!但愿最后不会摊上几个极品家人。”
曹玦明笑道:“要是你担心会遇上难相处的家人,可以事先找人打听一下,或是请皇后娘娘……”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再继续下去。
青云见他这样,想了想,便道:“曹大哥,要是有机会见到皇上,他对我又不错的话,我帮你提一提你父亲的事,请他为你做主,怎么样?”
曹玦明一怔,有些感动:“你这又是何必?家父之死,原不与你相干。”
青云摇摇头,笑道:“你一直想要查清楚你父亲的死因,以咱俩的情份,我若有机会,怎能不帮你?要是皇上愿意出面的话,要查清真相就容易多了!”
曹玦明红了眼圈,怔怔地看着青云,忽然间脸色一白,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便迅速起身离开了。
青云只觉得莫名其妙:“曹大哥,你怎么了?”可曹玦明却没有回头,让她十分郁闷,心想自己难道说错话了?
就在青云为曹玦明的奇怪态度纠结之时,驿站后方来了一辆马车与十数名骑手,他们避人耳目聚集在一处树林子里,纷纷下马,但接着大部分人都没有移动脚步,只有一人走近了马车,恭敬地低声向车中人禀报:“世子爷,已经到地方了。”
车中传出几声咳嗽,接着响起了沙哑的男声:“乔致和走了么?”
“走了,等他发现上当,再度折返,至少是三刻钟以后的事了。”
“既如此,就动手吧。”车中人掀起车帘一角,露出披着厚厚的连帽斗篷,又用布缠住头面的身影,正是楚王世子,但眼下的他神情苍白,身体虚弱,完全不复当日那清俊挺拔的形象,“不要拖拉,直接把人打晕了弄出来,没必要与她说太多话。”
马车前那人有些犹豫:“这……世子爷,那位到底是贵人,若是手重伤着了……”
楚王世子瞥了他一眼:“我只叫你打晕她,能伤到哪里去?顶多就是疼上两天。那丫头机灵着呢,既有胆子,又有力气,一不小心,就要被她逃掉了。咱们可没时间跟她磨叽!”
那人脸色顿时一变,想起世子如今的模样,确实已经没时间磨叽了,他郑重躬身应下:“是,世子爷!”
楚王世子看着前方的墙头,想起小时候与青云在一处玩耍时的情形,不禁露出一个苦笑。他低低地咳了两声,叫回方才那人:“你……让人去弄一辆马车来,最好再买一个小丫头。总不能……总不能让她跟我坐一辆车。”
那人忙劝他:“世子爷,马上就到京城了,这时候还是别买人的好,万一走漏了风声……”
楚王世子愣了愣,暗暗叹了口气,就取消了这个命令,然后挥手示意对方走人。
放下车帘,他顿时无力地向后一躺,蔓延全身的热度已经带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他只能支撑着说上几句话而已。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裸露在层层袖口外的皮肤上头,有一个小小的脓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