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很美很美,就像一朵初遇晨露怒放的白牡丹,纯洁高贵。
凌凤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奇思异想,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隔着毛巾拧着她的鼻尖,嬉戏的笑着,“爷可没有服侍过女人。你是第一个。”
沉欢没好气的夺了丝帕,自己细细擦干净满是汗的脸。抬头看他亮眸盯着自己,忙将被褥拉上去些,遮住身子,佯怒低喝,“看什么看。”
凌凤挑眉,被她气笑,索性拧住她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凑近脑袋,哼哼两声,“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
沉欢的脸蛋被拧开,摸样滑稽,一双含怒的眼睛更加灵动可爱。彼此呼吸在仅膈一指间荡漾,凌凤唰的脸红了,忙松开手,扭头,看着外面的夜色,努力平息着自己莫名起伏的心绪,沉默一会,低声道,“我要走了。”
沉欢揉着被他拧痛的脸,无话,见他转身到椅前,打开包袱取了一块雪白的毛皮,走过来,看似随意丢在她怀里,“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
居然是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毛皮!
毛皮处理得极好,摸上去光滑如缎,舒服极了。她惊喜地摸着,爱不释手,可听说这种雪狼是在极寒的雪域才有,极少见,因此很珍贵。
凌凤见她喜欢,朗朗一笑,“以后有趣的东西我就会着人送来。本来给你准备的不是这个,只是那玩意出了点小状况,今天赶不及,恰巧我们刚打了个胜仗,敌营中寻到这个,我瞧着还算好,就带来当你生日礼物了。要送你的正式礼物,过两天准到。”
沉欢低着头看着狼毛,低声道,“世子不必如此。”
凌凤低头瞧她的脸,她扭头避开,他怎么这么不避嫌?可人家大老远的送这么珍贵的礼物来,又不好冷脸。
“世子……要不歇息一晚再赶路。”
凌凤嬉笑,低声问,“你关心我?”
沉欢往里缩了缩,避开他诱人的脸,板了脸,没说话。
凌凤瞧她有些生气,低笑,扯过雪狼毛将她的脖子一围,往前一拉,故意想逗逗她,凑近低声道,“小屁孩,你才9岁,知道什么,就你这个脑袋瓜想得多。我还要赶路,走了。”
沉欢默然,几十年的老脸,有些发烫。
雪白的绒毛中露一张微红的俏脸,瞪着一双隐忍着怒气的大眼睛,越看越动人。
凌凤呼地站起来,转身快步往外走,沉欢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扯了件外衣披上,低声问,“太子那边没事吧?会不会影响世子?”
凌凤心觉一暖,回头看她,豁然低头,雪白缎裤下露出一双玉指,脸一沉,“光着脚,也不怕凉,赶紧上床去。”
沉欢脸顿时羞红,忙跳回床上,将脚伸进被子里,嘀咕道,“谁让你看的。”
凌凤脸也跟着红了,毕竟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看的,他就算看到也不该戳破的。
心里莫名的乱了乱,低声道,“你放心,我回京就是为了这事。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同时对付我们三府的。”凌凤定定瞧她一会,“总之,这段时间你不要到处乱跑。待事情平息再做打算。”
沉欢本想说会进京,万一他和宁大公子又郑重的安排反而不好,将话咽了下去。
凌凤快步走出去,回头看窗花上落下的倩影,忽然给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有病!”
赤焰眼睛警惕的盯着黑夜,紧抿的嘴角往下一拉。
可不是有病?刚打完仗,听到凌朝凰出事,沉欢被绑架,便将事情一股脑儿丢给两个叔叔,一刻不歇马不停蹄的往豫州赶,一路上换了五匹马,三天三夜就睡了两个时辰,本来以为他是为了太子查案,谁知道直奔秦府。
这病还是新病,凌凤从来没犯过的,还不好治。
凌凤冷飕飕的眼睛瞪过来。
“赶紧走吧,再不走,天亮了。”赤焰翻翻眼皮,纵身往上一跃上了房顶。凌凤再看一眼身后,一跃而上,消失在夜色中。
沉欢探头看窗,不见一个人影。
“姑娘。”烟翠低声唤了声,沉欢回头瞪她一眼,“竟然敢放他进来。”
烟翠缩了缩脖子,“奴婢不放行吗?那个冷脸侍卫将奴婢抓小鸡似的丢到一边,样子可凶了。”
沉欢抿嘴笑,想象着赤焰抓烟翠的样子。
“哇,这是什么,好漂亮。”烟翠看到雪狼皮眼睛一亮,摸了摸,“天啊,好滑。”
沉欢微蹙眉,“麻烦,还要想个理由向姐姐解释这东西怎么来的。”
烟翠带笑看她,“世子爷对姑娘真是不一般。”
“讨打!”沉欢瞪她,赶紧转了话题,“世子和赤焰两个人来的?”
烟翠点头,“就看到他们两人。”
沉欢托着腮帮,现在进京应该正是时候,乱了最好。
秦婉获得茶神女的称号后,意料中开始有媒人上门,吕氏因秦功勋对她不搭理,自然没有资格管这档子事。
苏氏代掌府中事宜,对这些媒婆们也是客气而已,收下的帖子看了一眼便让秋盈送到大房交给沉欢。丫鬟们都奇怪,姐姐的婚事怎么由妹妹看?沉欢自然明白苏氏是聪明人,她想用这个表示和沉欢真心示好。这样一连几天,沉欢亲自寻了苏氏,说姐姐还在热孝中,一切都先挡着,一旦有合适的,才做打算不迟。苏氏也正是这个目的,反正要进京了,秦婉的作用还没发挥,她怎么会轻易放她走?
朝廷风云暗涌,事情越闹越大,整条漕粮航运线几乎瘫痪,尤其影响北上军粮。谏臣们一道道折子要求废太子,连带严惩宁逸飞。对此,皇帝保持沉默,却赏白银二千两于苏家,以示安抚。这意味着皇上的态度倾向苏家吗?顿时,风云骤转,倾向褚贵妃和苏氏的势力便更加猖獗,弹劾奏章如雪片,皇上再次患病卧床,无人执朝,事情便停滞在此。
漕帮虽然是几百年来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却因当朝皇帝的重视,官方插入了一手,如今是一支有朝廷为后盾的严密组织,官民混杂,层层利益相连,甚至会影响朝廷,毕竟每年的漕粮一旦受阻,遭受损失的不仅仅是利益了,还直接影响到前方战事。因而,如今漕帮闹将起来,朝廷也要顾忌三分,谨慎而行。
太子府前每日都有不少漕帮拖家带口前来闹事,太子府只是重兵把守,却无人驱除闹事之人。
这一切都是许中梁书信中寥寥数笔写的,沉欢越看脸色越难看。可以看出许中梁写这封信字字斟酌,写复杂了担心她看不明白,写简单了不能引起她的重视,如此费心,说明许中梁如今已经将自己视为同盟了。
沉欢想了两个晚上,终于决定修书一封给她表叔燕权慎,主要是表达亲人思念之情,并感谢燕大奶奶。当年若不是燕大奶奶从盛京赶回,帮着秦安说话,恐怕他们一家出了府还要寄人篱下方可安生。
问题是她摸不准如今秦松涛究竟有没有找到燕权慎。毕竟两家已经多年没来往了,燕老太爷也病逝了三年了,就算有亲情也淡了。所以,她没提自己进京的事情,打算直接杀过去,人都到了,不怕吃闭门羹。
入京的日子已定,五天后启程。
秦婉本想和沉欢一起去,可沉欢说她要抓紧和瑾如师傅好好学学。秦婉知道沉欢有主意,说不定有什么打算,自己跟去了,也是累赘。忍着不安,紧张万分,亲自给她准备随行的东西。
沉欢看着姐姐的摸样,心暖暖的,这生为了哥哥姐姐辛苦些也值得。前世,她在盛京一家大商家当过一年女师,那时不敢到处游荡,毕竟独身女子很危险,虽然对盛京不算太熟悉,但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第二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沉欢带着云裳悄然走近秦府祠堂。花萱调到三房当差,如今只有花溪服侍吕氏。沉欢伸出脑袋看,见她和另一个面生的丫鬟站在佛室门口。
薄唇微弯,隐身墙后。
不一会儿,佛室里一阵乱响,碎了东西的声音,便听到吕氏气急败坏的尖叫,“你这个贱妇!胆敢骑到我的头上,你想当秦府的主母,你下下辈子吧!”
马姨娘温柔的声音清晰的传出,“这轮不到夫人说了算。”门吱呀的打开,穿着玫红色盛装的马姨娘款款而出。
一个杯子飞砸出来,马姨娘身后跟着一个嬷嬷,眼明手快,将门用力一关。呯,闷响,杯子碎了。
花溪扁了扁嘴,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外。
马姨娘带着胜利的笑脸朝着沉欢方向走来,嬷嬷和丫鬟紧跟其后,不妨忽然冒出来的沉欢,唬得马姨娘差点惊叫起来,待看清,沉了心绪,柔柔一笑,“欢姐儿怎有兴致到祠堂来?”
沉欢咧嘴一笑,“今儿可是四叔的忌日。”她的话一出,马姨娘脸色顿变。
“沉欢有话和姨娘说。”沉欢说罢,转身往前走。
“姨娘……”嬷嬷刚要说话,马姨娘摆了摆手,跟了上去,嬷嬷也紧跟去,云裳往前跨了一步,拦住她,“主子有话说,奴婢就不要靠近了。”
嬷嬷认得云裳,大房的新宠丫鬟,自然不敢逾越过去。
“欢姐儿不知有何事?”马姨娘含笑问道。
沉欢笑着转身,“姨娘为沉欢做了那么许多,沉欢是来道谢的。”
马姨娘笑容微僵,很快恢复原样,“姨娘可没本事帮欢姐儿。”
沉欢含笑背手,“今日姨娘一定会来见夫人,因为,当年的今天,四叔喝了夫人赐的药死的。今日夫人终落了下风,姨娘当然要来一血仇恨,以慰天灵。”
马姨娘温柔的笑容有些僵硬。
“姨娘好心机,只是……姨娘手伸得太长,踩过了界,莫忘伤人伤己。”
马姨娘渐渐收笑,“此话……”
沉欢笑着打断她,“马姨娘不仅痛恨吕氏杀了你的儿子,还痛恨徐姨娘亲眼目睹二叔强暴了你的儿媳妇,却没有主动站出来替四房说句公道话。因此,姨娘暗中借香杏被杀之案,将徐姨娘的死嫁祸给吕氏,吕道帮你背了黑锅,见了阎王。徐姨娘究竟谁杀的,问下吕氏就知道,人埋在哪里,全府最清楚的就是你。因当年是你替夫人一手操办整治徐姨娘的事情。这件事若是老爷知道了实情,这帐恐怕不好算。”
马姨娘脸色苍白,听得目瞪口呆。小小人儿怎么可能将30年前的事情挖得如此清楚。
沉欢不容她多想,继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有心查问便都知道了。本来沉欢认为徐姨娘和长房一样痛恨吕氏,还想与姨娘联手,但姨娘为了阻止秦湘嫁给吴飞扬,助长二房势力,因而杀了小狗,妄图惹怒吴飞扬忌恨秦家。
但,连累了沉欢惹了骚,还利用了沉欢,这点让沉欢不大痛快。”
马姨娘看着沉欢含笑眼神深邃无底,不由心惊。
沉欢一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忘了当年徐姨娘身边还有一个老下人还在府里。你恨人,人恨你。你杀人,人也等着有朝一日能灭你。这就是大宅门的争斗。”
马姨娘呆愣了半响,声音微微发颤,“你……预备如何?”
“那要看马姨娘如何想了,如想在秦府立稳脚跟,你得弄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你想扳倒吕氏,首先要扳倒三叔,你有这个资本吗?对,你自己是不怕死,你和四婶已经隐忍多年,你们不怕赌,可你们唯一的血脉五妹妹秦莲赌得起吗?你们若败了,她将一无所有,何去何从,你的血脉也就消失了,你能想象得到吧?这些,马姨娘可都想好了?”沉欢转身迈着短腿,潇洒的迈了两步,忽,住脚,“对了,云雀是你的人,我也用完了,今儿我就退还给你。”
马姨娘身子晃了晃,忙扶住墙壁。
她以为瞒的滴水不露,那件事,她花费了三十年一点一点抹掉痕迹,利用吕氏希望徐姨娘永远不要出现在面前的期望,埋下这枚暗桩。
这个花匠,本是她故意留下的,期望有一天有人能对抗吕氏时,将秘密揭开,有个人指认吕氏,可……偏偏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沉欢抓了辫子。
她说的不错,秦莲是她唯一的血脉,一旦自己输了,秦莲下场会非常凄惨。
沉欢仰着头脚步轻快的往玉春园走。
幸好当年在丹桂院当差的哑巴养花匠还在,而她当年是徐姨娘身边最得信任的大丫鬟,徐姨娘院子人遭清理时,她自己端了哑药喝了,求马姨娘放她一条生路,马姨娘居然放了她一马。因她善养花,便放到外院做了花匠。
沉欢见她时,她老泪纵横,写下九个字:求姑娘为徐姨娘报仇。也幸好云雀年纪轻没有经验,多次被云裳发现她深夜偷偷去四房。小狗被杀的那天便是她将狗抱出去的。云裳还发现马姨娘布下的人都是等级较低的下人,这种人好拿捏,也不引人注目。
深宅大院,各种手段的人都有。
沉欢赶在离开之前戳穿马姨娘是担心自己离开时对姐姐不利,马姨娘如今定会忌讳长房,也不敢太过放肆,起码能等她回到余杭做打算,如若马氏不够聪明,那她也不想留着一块愚蠢的绊脚石,若她还有一点可塑性,也许就联盟。
料理了马姨娘,沉欢才放心一点。
沉欢这几日忙得四脚朝天,将几家铺子事情弄妥当,还特意准备了一批好茶,准备带进京里做人情。
日子一晃过去了七天,两日后便入京。沉欢这次出去选带烟翠和浅玉,云裳因为熟悉府中,沉稳妥帖,特意留下来保护姐姐。
这次进京不单是要拜会燕家,重要的是将公主答应的铺子拿到,并开始盛京的生意,因此,鲁掌柜和周正宇会在暗中跟随,实际生意上的事情由沉欢指令,他们两个出面即可。
而周正宇早在五天前沉欢就给他两百两银子,让他先进了京,吩咐他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想办法打听秦松涛如今的情况,还有他是否见过燕家人。
她约定到了盛京,鲁掌柜和他联系,再碰面详谈。
“姑娘……”紫菱提着裙子飞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姑娘……来了……”
沉欢正喝着粥,抓起包子塞进嘴里。
秦婉笑着道,“来了什么?瞧你吓得脸都白了。”
紫菱用力呼吸,“睿亲王府……”咽了一口唾沫,“……的狗来了。”
沉欢塞满了包子,呆呆的张大了嘴。
秦婉瞪大眼睛瞟沉欢,“狗?”
经过雪贝尔的事情,大家听到狗就怕。
紫菱急得指门外,“姑娘出去看就知道了,其实,不像狗,好凶好可怕的大怪物。”
沉欢使劲咬碎包子咽了下去,皱眉,“他搞什么。吴飞扬送来鱼,他送猫吃鱼,吴飞扬送狗,他也送狗。想必是只很大很凶的狗吧?怎么像个孩子似的,无聊。”
秦婉用筷子敲她的头,“睿亲王世子对你那么好,你还抱怨。”
沉欢揉着脑门,“烦。”
紫菱急道,“姑娘赶紧去门口迎接吧,府里的人全都惊动了。”
“王府有人跟着来?”秦婉忽然想到。
紫菱用力点头,“恩,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送来的,那少年冷面冰眸,姑娘不出去,他就不进来,正僵持着,惹了外面好些人在看热闹,老爷都气坏了。”
“姑娘……”钱陇居然亲自来了,外院守门的丫鬟急红了脸,一叠声的叫着,“大管家,等奴婢通报了再进去啊……姑娘会生气的。”
钱陇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奔了过来,“对不住了,大姑娘、四姑娘,小的冒然闯进来实属事情紧急,睿亲王府来人了,定要面见四姑娘才肯入府,老爷请四姑娘快去呢。”
沉欢无奈,若是不理,全府都看着,自己马上要入京,万一让凌凤听说了不高兴,给自己使个袢子也不好。
大门口已经被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秦功勋和秦中矩站在门口,黑着脸看着大门台阶下立着的人,秦湘几个小的躲在一边,伸着脑袋好奇的看着。
云裳呵斥着将人赶开,大家见正主出来了,刚忙让开一条道。
沉欢往外看,台阶下立着一身白衣裤,套了件黑色紧身短甲,脚蹬一双黑色小羊皮靴,面冷如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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