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份上,李言庆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这个时候,裴淑英的心情,更乱。
她需要冷静一下。
同时,又对言庆,表示出百分之百的信任。
言庆也清楚,这种事情,说什么都没有用处。而且,他现在身兼一县百姓安危,也着实无法去儿女情长。不过,有这么一个开始,至少把两人间的窗户纸,捅破了。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已非言庆能够做主。在这件事上,他可以去主动,但决定权,还是在裴淑英的手中。
一切,还是等战事结束再说。
一个时辰后,苏烈率部,悄然离开巩县。
对于苏定方的本事,言庆颇有信心。这个人,性情刚直,绝非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凭苏烈的能力,配合以元从虎卫为核心的战斗力,这三百骑军,说不定能起到决定战局的作用。
送走苏定方后,言庆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把裴淑英暂时抛在脑后……不管日后会如何,总要打赢这一战。若是输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也不知洛阳方面,可曾做好准备?
就在言庆连夜准备的时候,礼部尚书杨玄感,已在黎阳发动起事。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河洛开拔。原本,杨玄感的谋士李密,向他献出三计。上策攻取涿郡,截断隋军退路,可一举获胜;中策攻打长安,据关中,可立于不败之地;下策攻取洛阳,可一旦隋军回援,将非常危险。
可杨玄感偏偏选中了下策。
按照杨玄感的计划,梁郡太守杨积善沿洛水出击;淮南太守杨玄挺,自氓南进发。他在黎阳起兵之后,迅速渡过黄河。控死虎牢关以断绝河内援兵,占领荥阳,可阻挡东莱郡援兵。
而后三路人马汇聚洛阳,可一战功成。
哪知道,当起事之日,杨玄感麾下有一将领,名为唐帏。
觉察到杨玄感造反之意后,唐帏逃离黎阳,并迅速通知了沿途各郡。以至于原定的行军路线,修武、临清关城关封锁,使得杨玄感不得不绕诸城而行。如此一来,这行军路程增加,当杨积善、杨玄挺依照早先约定,起兵造反的时候,杨玄感却意外的被挡在了黄河以北。
杨积善攻占了荥阳,自然万分喜悦。
可是这一战,并没有如计划那般,十全十美。
首先,荥阳郡的兵马未曾全歼,房玄龄率八百府兵,掩护荥阳士绅官吏,杀出重围。在追击之时,遭遇管城县尉徐世绩和管城崔氏族兵联手伏击,不但救出房玄龄等人,还大败叛军。
房玄龄等人并没有试图复夺荥阳,而是迅速退回管城,陈兵以待。
如此一来,荥阳县虽被占领,可身边却等于被钉上了一根刺。打还是不打?管城可不似荥阳,人家已经有了防备。想要攻占管城,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打,成本太大;不打,却是个麻烦。
这管城的事情还未等解决,就听说巩县被李言庆所掌控。
杨恭道竟冒然出击,试图复夺巩县。这使得杨积善万分震惊。这计划如此完美的事情,怎么就出现了意外?巩县必须要夺取,否则往洛阳的路上,就等于被插上了一根钉子。可那李言庆,又岂是易与之辈?李无敌之名,可不是凭空所得。杨恭道虽勇,却未必是李言庆对手。
杨积善也顾不得管城的房玄龄,立刻下令,命韩世鄂为先锋官,领军一万,连夜奔袭巩县。
韩世鄂是开隋名将韩擒虎之子,家学渊源。
此人不仅兵法出众,谋略过人,同时更练得一身好武艺,尽得韩擒虎真传,堪称勇冠三军。
不过若非如此,他韩世鄂,又焉能得杨玄感看重?
韩世鄂得到消息,立刻拔营起寨,向巩县挺进。寅时时分,他逼近巩县,却得知杨恭道在巩县大败,更被生擒活捉。
“好厉害的李无敌!”
韩世鄂不禁暗自感叹。同时又生出一较高下之心,率部向巩县进发。
天亮时,韩世鄂已在巩县城下,扎好了营寨。
他不是杨恭道,虽性子高傲,却不是莽撞之辈。所以兵临城下之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同样,言庆得知韩世鄂兵临城下,也没有冒然迎战。
他亲率众将登上城楼,在晨光中向远处眺望。只见叛军营盘已经建起……言庆看罢,不禁暗自心惊。
这韩世鄂扎营之法,依照风后八阵图所设。
所谓风后八阵图,据说是黄帝与蚩尤大战时,与风后衍化出来的一个阵图。整个大阵共分为九个部分。正中央为中军大营,余者依照八卦方位,分别是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和蛇蟠阵。八阵与中军相连,可生出种种奥妙的变化。
长孙晟也是用八阵图的高手,但用他的话,穷一生,也难说能够掌握。
韩世鄂上来就以八阵扎营,不无炫耀之意。
言庆手扶城垛口,虎目半闭,静静观察。这个韩世鄂,果然不是杨恭道可以比拟。
就在他观阵时,却听叛军军营中,传来号角声。
一队队,一列列叛军,从营中杀出,迅速在城下结成阵势。中军一杆大纛,上书:三军司命,开路先锋。正中央斗大的‘韩’字,掐金边,走银线,在晨光之中,格外的耀眼夺目。
“奉韩将军命,请李公子出面答话。”
一骑自阵中飞驰而出,马上一员将官,在巩县城下勒住战马,大声呼喊。
言庆一蹙眉,沉声道:“我就是李言庆。”
“李公子,我家将军久闻公子之名,未曾想今日,在此情况下会面。
今皇帝无道,穷兵黩武,以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今杨公起兵,非为一己谋私,实为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员战将,口齿伶俐,滔滔不绝。
上来后根本不与言庆开口机会,就长篇大论起来。
一时间,城楼上窃窃私语。虽说城下这些人都是叛军,可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且对方人马众多,远非巩县兵马可以比拟。若是打起来,能打得胜吗?
积蓄一夜的信心,在瞬间有些动摇。
言庆在城头,敏锐得觉察到了这种变化。
操,攻心战吗?
见城上军卒似是有些迷茫,言庆就知道,不能再让这长舌男说下去。他伸出手,沈光立刻递上画影宝雕弓。言庆挽弓搭箭,冲着那犹自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的家伙,抬手就是一箭。
画影弓,有三石力。
赤茎白羽箭离弦而去,破空发出刺耳锐啸。
那箭矢快若闪电,刷的从城下长舌男的口中穿过。巨大的力量,生生把那长舌男的脖颈折断。
言庆纵身踏步,窜上垛口。
一脚踩着城垛,一手持弓,遥指大纛下的韩世鄂,鼓足丹田气,大吼一声,“韩世鄂,尔欲战,便来战,忒多话语。”
言庆这一嗓子,可谓中气十足。
在空中回荡,久久不息。
那显露十足的霸气,不仅仅让城上鸦雀无声,更让大纛之下的韩世鄂,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他出身名将之家,然则所受家教,却是要谦和稳重。
几曾何时,他见过如此霸道的少年人。眼睛瞪得溜圆,手中长枪遥指言庆,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尔欲战,便来战!”
城头上趁机片刻,刹那间发出响彻天地的呐喊。
韩世鄂眉头紧蹙,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