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得个第一嘛,不像你。”“……行,你行,算你嘴甜!”伊雪看着安玫一脸“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少见地在嘴上“妥协”起来。她能在飞器上夺魁同样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也确信有人是故意未全力以赴,所以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如今安玫拿此回击自己,反倒让她心里有丝异样,好似真就是自己胜之不武一般。
在一个注重脸面的环境中,人们都将飞器视作并非光明正大的技艺,于是也就很少有人愿意在飞器上称雄称霸。这样的风气同样被他们所认同,倒是伊雪这种对世俗眼光多是视作狗屁的人,根本不会在考核中动念顾及世俗眼光的心思,她只会从容自得地全力施为。而对能够夺魁之所以仍旧感到意外,并非是她没有夺魁的实力,而是无意间拔得头筹这件事。
虽然她其余科目的术绩并不像安玫那般出色,除飞器外再没有什么是排在安玫前面的,但是得到的“震惊四座”的效果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人们想到她考核时“慵懒随性”的状态,她的排名便就更加令他们难以置信了。好似那些并不太算名列前茅的科目,都是她信手捏来的无心之作,那自然要比安玫的术绩给人们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最后,还未尘埃落定的画功术绩,成了他们日夜期盼的东西。每个人都想知道,所有的科目总加起来,自己最终的总排名到底是几何。更令人们殷切期盼的是第一名究竟会是谁的。画术并非是什么难以评判的科目,而是因为画术师自感他们并不会像关注其他主科目那般重视画术,于是就将评判变成了一个相对散漫悠闲的过程。最后弄得孙二虎也有些心急起来,不得已派遣作为画术助教的安玫去询问一番。
安玫觉得自己不该去做这个迫不及待的人。好似是自己万分期待自己的最终排名似的,虽然她是有所期待,但总是不想让人们觉察出来。于是打定主意,即便术绩出来了,也要对他们守口如瓶,只实事求是地告知孙二虎就好。
问出来的回复是差不多很快就能出来。对这个回答安玫也是不满意的,于是假装开玩笑似的继续问画师自己的术绩。画师了然于心却还是会浅尝辄止地去体会安玫的心思,会心一笑着将已经统计了大半的术绩表递给了安玫。
一眼便看到暂时的第一名是自己,心中欢喜的烈马适宜处境地勒住了缰绳。“恭喜你,画得真的很棒。”画师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抬了抬迷人的双眼说道。安玫受宠若惊,毕竟她正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早,所以摆出一副好不惊讶的面色欢喜着回道:“呵呵,哎呀,谢谢画师夸奖。”见画师又是抿嘴一笑不再说什么,便赶忙再去看别人的排名。
就目前的局势,安玫是一定得不了总术绩第一名的。画术能够得到第一,已经是了却了大半的心事。接下来关心的便是自己到底排第三还是第四的问题了。按照她的预估,第一是徐忠伟的了,古寒自然是第二。而三、四名的角逐将会在自己与东方宇之间。不过她并未在上面找到东方宇的名字。于是也只得怀着一丝悬而未决的心情跟画术师告别回到了讲武堂。
人们知道她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画术成绩的人,所以对于她的关注就是等同于对于最终排名揭晓的关注。此番得知她前去询问,翘首以盼她的回归,以及能够尽快地宣布好消息。而安玫自然不会将自己获悉的尽数宣讲给他们,毕竟暂时的第一以及并还未尘埃落定的总排名是断然没有说的必要的。即便她一贯的作风就是尽量不让人们由于自己的缘故而未能达成所愿,但此番她却更希望他们耐心等待。
等人们从自己嘴中同样得到那句“很快就能出来”的时候,安玫能够感知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失望。虽然他们尽量将那份殷切关注,表现得仅仅是在关心自己是否能够合格的层面,并没有上升到怀揣“痴心妄想”的高度上去,可真正在期许的东西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努力去表现同样都在表现着的那份“浅尝辄止”的关注,就是掩藏内心世界最好的方式。
有些人是很难就此罢休,而且又从安玫去往的时间上妄加推测,想她不可能只获取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回复,于是便就没皮没脸地追在她屁股后边不依不饶。最后也大都被她的一脸正色威慑回去,只剩下伊雪敢对她死缠烂打。
“第一?”安玫一愣,看了看伊雪并没有回话。“呵呵,没话说了吧,画功第一呀,真是了不起……哎,那我第几?”安玫无奈,只得肩头往下一瘫说道:“别跟我阴阳怪气的,还想不想知道了?”伊雪嗤笑,嘴硬道:“不说我也知道。”“那敢问半仙儿,您第几呀?”“据我随意地观测,我大概在第十上。”“呵呵,第十?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第十是……兰花。”“怎么会,那我第九?”“这么有信心?没看出来呢!”安玫故意将眼睛瞪大,一副颇为惊奇的样子。“兰花发挥失常了,平日里我没她画得好。”安玫心上明白却又假装不解道:“那也不对啊,也不能看不起自己嘛,只能是第九?”伊雪不想再让她消遣,气得摆出一副臭脸。
安玫识趣,收起笑容来小声对伊雪说道:“好了,暂时第九,小半仙儿。”“还真没评定完啊?”“你小声点儿,想让他们围攻我呀!”伊雪嫣然一笑,脸上瞬间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快说,谁的第一?”安玫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想理会。最后拗不过她只得甩下一句:半仙的。伊雪领会,回给她一脸的鄙夷。
二人交谈,旁听者却是无数。兰花听到了自己的第十,心下畅然。只是尽都落在了安玫、伊雪的后边,心中多少有些异样。黄搏同样听出了些异样,他落实了心中对安玫有所隐瞒的猜想。她们间的窃窃私语,在他看来必定有在嘲讽自己排名的言辞,因为他并不看好自己的画术,而知道最终结果的她们,自然是要对所有人的排名调侃一番的。
这就是他最荒唐的一面,他将自己所幻望的事,常常自以为是地当作现实,尤其是在他过分关注的人身上。而真正的事实是,人家并没有把他当回事,至少,他的能力本就不在能够引起她们关注的层级上。一个最好科目的术绩是第二十名的人,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包括他魂牵梦绕的女孩会去关注到他的术绩。
他听不出她们的谈话内容中到底有没有自己,越是不能确定,反而越想去听清。画术上,他万分不想从安玫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任何字眼,心上已经为她们的窃窃私语做了独家的解释,却又要竭力去证实自己并不是她们交谈的内容。这种自我矛盾大概也只有他并不觉得矛盾了。
当最终还是没能听清的时候,他就只好去奢望,奢望她们在谈论自己的画术的同时,能够记起他另外几个在他心目中还算体面的科目术绩。比如,剑术第二十,棍术二十五,枪术三十,还有飞器二十七。
那奢望并非完全是在自作多情,作为一大队的一员,排名的事,多数人还是会轻易去好奇每一个名次后面所对应的人物。这好似是一种重新认识、定义一个人的方式,就像是那些渴望别人知道自己是高名次的人一样,占据高名次的他们,也多半会好奇其他人的排名。于是攀比、敌对也就相继滋生了,一同滋生的必然还有荣耀与卑怯。
作为“卑怯”的典型代表,黄搏内心中的奢望,很难从人们的神情上得到满足。因为他们很难会对他刮目相看,那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预想过的事情,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去对他另眼相待。而黄搏能够隐约感觉出他们一成不变的漠视,但那份奢望却总是存在。也是从此开始,术绩成了他以及很多人日夜为之拼搏的东西。
最终他还是没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字眼,失望还是会有,因为她们窃窃私语的话题真就没有自己。还有无数的人在失望,因为他们所仰慕的佳人的确有着还未公开的秘密,那秘密一定还关乎着自己的荣辱,而她们却已在议论着自己还未被告知的关乎自家脸面的秘密。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折磨,同样也是一次对于安玫权威的逆来顺受,这还并不是他们所习惯的事。
翌日,画术术绩成功送达,人们殷切期盼的心情也被一晚上的自我猜忌消磨殆尽,自感定不会是什么喜讯,于是只求赶快给与自己这最后一刀,好让自己死个痛快。最后果然是好不痛快的画面,有人总算喜逐颜开,亦有人终于心念成灰。
最终排名也相继出炉:一二名不出安玫所料,被徐忠伟、古寒摘得。而她则是第三,东方宇第四。第五竟然是刘追,第八是任萧。黄搏,第二十五。几个女孩除了伊雪、兰花外,其余人等皆在二十名以外。
不知是因为没有人畅想过名次出来后会有“举队欢腾”的场面,还是他们并不想过多地停留在排名这件事上,总之,看上去多数人并没有给那些占据高位的人过多神气活现的机会,以及给与自己充分的消化自己排名的时间。
排名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事不关己的东西似的,会沉浸在其中的人自然会去沉浸,至少高名次的人,一定会维系很长一段时间的凌驾于多数人之上的高昂神色。而其他的人,首先会悠哉地去做考核前就已在畅想的消遣事宜,那赌事必是要好好尽兴一番的。紧接着又迎来考核后的长假,整个洛水县便就成了他们肆意妄为的消遣之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心里要么是由那排名而燃起了任性肆虐的熊熊烈火,要么便是对于一片绝望之地的深切远离。
不需要去怀疑,必然会有肯为排名继续克己奋进的人。关于这些人的故事,也就相对简单易讲得多。他们将那个属于自己的名次刻上了心头,时刻都能拽紧自己的神经,为它而去坚持不懈些什么,以及压抑抵制些什么,而且看上去都像是心甘情愿。似乎一下子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终身使命一般,术绩成了他们心目中比天还大的事情。
只是没人会去轻易承认,这比天还大的事,背后不外乎“脸面”二字罢了。同样也鲜有人会去回想,自己原本绝顶高手的梦想,是否真的不切实际地存在过。他们倒是能够肯定的是,有些人已经排在了自己前面,成为了很浅显的“绝顶高手”,而他们的积极奋进,又有多少是为了成为那些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呢。
这好像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毕竟“绝顶高手们”总还是在以高手自居着的。而他们不甘的是,自己的排名分明与他差不了多少的嘛,那凭什么是自己要去忍受那些自视甚高的做派,为什么不是自己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
经过这场考核,有些已然妄自菲薄了很久的人,被自己还算说得过去的排名所唤醒,更明确的说,是被别人的排名所激醒。不止出于对表面上的光鲜的考虑,更是因为促使他们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人的仇恨,定要义无反顾地重拾起对武术的依傍,势必将轻易被人掠夺去的脸面拼杀回来。于是,他们便进入了一段卧薪尝胆的岁月,在强忍着排名在自己之上的那些人的羞辱的同时,暗自发狠,誓要重新崛起。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要历经更多的羞辱与漠视。他们的术绩是不尽如人意的,就像在富贵天里的同样玩不转一样,高高在上者们,可以很直白地去欺压、诋毁、轻贱以及消遣他们,他们需要承受两个阵地上的不尽如人意。那又是何必?所以有人开始做起了回头是岸的浪子,将自己从更加令自己拮据的一方战场上撤回来,开始规规矩矩地为排名而战。
能够有这样的转变,自然少不了训术师们对他们的鞭策。他们同样对这群排名不上不下的人,寄予着让自己的训教成效更显体面的希望。考核过后,毕竟呈现出的总体水准是难以摆上台面的。这不仅是关乎他们的脸面或仕途,更甚者,关乎眼下体面的饭碗。
他们所训教的科目没有过多的横向比较,毕竟只有两个大队,更多的是与历史术绩的较量。最好不过的结果是总体水准斩获新的高度,万万不想面对的是水准下降。这是令训术师们颇为愤慨与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们始终坚信武术是要看个人资质的,根本不可能完全取决于训术师的训教功力。拿术绩来衡量自己的训教水准,本身就是一种污辱,却还要关系上自己的脸面与生存问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倒是有着与年龄相仿的成熟与老道,更加能够完整地接受“适者生存”的道理,不像还显稚嫩的武生们那般,连逆来顺受都还是要显露其外,更别说按照已定的游戏规则去积极出击了。
具体的做法,首先便是要尽可能地去优待那些高排位的武生,这是对那些寄予希望之人的一种强有力的刺激;接着便是给予那些彻底沉迷赌事的人最大可能的漠视;最后将自己的耐心与严苛施与给“可以”施与的人。
这都是长假回来训术师们将要施为的手段。而在这即将全面放松皮肉的时刻,能做的也只有就着对考核结果的“极不满意”,预先厉言怒语地警示训斥他们一番。试图让所有人谨记在长假中莫要荒废了手上的技艺,以及持续保持奋进的心神。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的事了,毕竟作“鸟兽散”的武生,是没人能监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