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有何吩咐?”
路军师高声道:“天威将军,请先后退几步,容我跟这位夫人说几句。”
军师已有四五年未见纪蕙兰,但是纪蕙兰容颜依旧端庄秀丽,并未改变。木无愧一眼认出这位军师,高声喊道:“路大哥,我是无愧呀,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纪蕙兰迟疑一下,仔细打量这位军师。军师没有回应木无愧,向纪蕙兰恭声道:“夫人是我救命恩人,再下路富,夫人还有有印象吧。”
落难时巧遇故人,纪蕙兰喜出望外,但是一时接受不了路富,遂责备道:“路富,你在华阴老家不好好做一介良民,为何要落草为寇?”
路富立即下马,跪在纪蕙兰马前,慷慨陈词道:“在下蒙夫人搭救和养育之恩,没齿难忘。夫人有所不知,方今天下大乱,伪秦符氏夷狄凭一时侥幸,窃据三秦之地,篡夺神器,僭居帝位,屡屡危害关中百姓,欺压我众汉人。如今,关陇多年干旱,作物连年歉收,百姓饿殍于野,符氏逆贼竟然见死不救。我等响应晁天王之号召,发动黑风寨弟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对抗伪秦。华阴乡亲无法忍受官府鱼肉,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纷纷归附黑云寨,剿灭符氏逆贼。如今,晁天王高举义旗,夺取了华阴县城,以此为根据地,与各方诸侯,共讨暴秦。木将军虽受符氏些许恩慧,但毕竟胡汉不两立,在下恳请夫人与木将军弃暗投明,驱除鞑虏,拯救天下苍生。”
“符氏早已汉化,与汉人并无两异。如今,大秦天子贤明,只是地方狗官为非作歹,贪污粮饷,致使天子受蒙蔽,百姓饿死。”纪蕙兰不由得秀眉一挑,觉得路富见识增长了不少,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无法接受路富通敌的行为。
路富疑道:“夫人何以见得?”
纪蕙兰正色道:“我夫君亲口告诉我的,天子拨下粮饷,又任命大司农兆敬统筹各地赈灾事宜,怎能有假?”
路富怔愣一下,柔声道:“即便天子有心拨款赈灾,但是地方官吏沆瀣一气,怙恶不悛,欺压良民,以致民生凋敝,夫人能忍心吗?况且天下大义,以晋室为宗,晁天王英明神武,匡扶晋室,愿铲除秦燕逆虏,救民于水火之中,无奈谋士勇将稀少。夫人与木将军均为文武双全之豪杰,晁天王仰慕木将军与夫人已久,愿与木将军共图大业,不知遵意如何?”
路富居然劝纪蕙兰入伙,纪蕙兰眉睫一跳,如今被围困,难以脱身,只得降下姿态道:“我夫君与无悔孩儿俱在长安,我若投奔于你们,他们父子俩必死无疑。以后若是有缘,我夫君投奔你们也不迟。”
路富费尽口舌,还是说不动纪蕙兰,一时不知所措。木无愧打马上前,喜道:“路大哥,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回到长安?以路大哥之才,陛下一定会重用大哥。”
路富站起身来,颔首道:“二公子心意,路某心领了。在下难以割舍晁天王,恕难以从命。”
木无愧叹息道:“看来我们今日在此一见,不知何日能再见一面?”
路富早就注意到木无愧身后的纪宛如,不知是谁,刚才也没时间提及,便问道:“二公子身后的姑娘可是夫人的媳妇?”
纪蕙兰淡然笑道:“她是我不久前收的丫鬟。”
木无愧想起徐妈妈,柔声道:“路大哥,令堂身体可好?”
路富摇头叹息道:“家母半个月以前因中风而逝世。”
木无愧猛然心惊,难道徐妈妈因受到绿茵尸身的惊吓而中风了?木无愧扫视一眼他娘,只见纪蕙兰面色平静,但是可以看到眉间眼角处哀婉之意。
纪蕙兰厉声道:“你母亲尸骨未寒,你就落草为寇,如何让她瞑目?”
路富未作反应,只是低头深思。
晁彪本想用弓箭射杀纪蕙兰,但见路军师与纪蕙兰啰嗦半天,料想他们定是故人,便打马上前,想问情个究竟,便挺枪来到路富身旁,许靖紧跟其后。路富一见晁彪,便向纪蕙兰介绍道:“这是晁天王,晁天王原是太华山黑风寨寨主,只因百姓饿死,官府不救,便高举义旗,伐罪吊民。”
纪蕙兰见这晁彪身材高大,器宇不凡,像是个人物,便躬身道:“见过晁天王。”
晁天王打量纪蕙兰一番,发觉纪蕙兰非同寻常柔弱女子,虽是红颜,但英姿勃发,叫人不敢小觑,犹生凛然之感,但想震慑纪蕙兰,使之屈服。他思忖一番,恫吓道:“孤不自量力,一举拿下华阴。不日,孤亲率全部人马克复长安,不知夫人作何打算?”
纪蕙兰沉思半晌,正色道:“长安城有五万禁军把守,京郊又驻扎六万虎贲军,虎贲军个个骁勇善战,大王的将士能与之匹敌吗?”
晁彪冷笑道:“方今秦川饥荒四起,各路义军蜂拥云集,秦州薛赞率先发难,聚集五万徒众,夺取秦州全境。符氏逆胡已遣虎贲军前去镇压,并州樊周以三万之众起事,孤与二人联络,组成抗秦盟军,令符氏首尾难顾。如此,攻克长安不是难事,还请夫人明哲保身。”
纪蕙兰心生惧意,但是难以置信,蹙眉道:“大王只是逞凶口舌之快,为何不拿去证据来,好让我信服。”
晁彪哑口无言,不知所措。路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王为何不把县令凌俊、主簿韦统、县丞朱文、县尉粱奉一同押来,好让木夫人见识一下大王的厉害。“
“甚合孤意。”晁彪立即照办,又向纪蕙兰和声道,“夫人请稍等,孤让夫人见几个人一面。”
纪蕙兰点头同意。半个时辰后,四人一同被押到晁彪面前跪下。这些人依旧身着官服,只是周身肮脏不堪,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木无愧一眼就认出县令,大叫道:“娘,那人定是县令,却沦为阶下囚,一定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纪蕙兰怒斥道:“这些蛀虫枉为父母官,贪污腐化,留之不得,请大王立即将他们斩首。”
四人均被反绑,浑身颤抖不停。县令凌俊哀求道:“小人一时财迷心窍,昏聩糊涂,以致百姓饿死,辜负陛下圣意。小的愿将所有财物,一并交给天王。天王若是饶恕我等,小的必定在陛下面前保荐大王,大王便可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晁彪得意笑道:“夫人,孤轻而易举地擒住他们,攻下区区长安,指日可待。”
木无愧想起纪宛如饿死的父亲和弟弟,怒道:“娘,正是这群人活活饿死宛如妹妹的父亲和弟弟。”
这群人欺善怕恶,一副奴才相,纪蕙兰怒火中烧,从背后一枪刺中县令凌俊。纪蕙兰拔出枪头,只见枪头鲜血淋淋,凌俊随之倒地,其余三人吓得屁滚尿流,膝行到一旁去。
众人惊愕,纷纷望着晁彪。晁彪淡然笑道:“这些人死有余辜,不值得怜惜,木夫人不愧为女中豪杰。”
县尉粱奉哀声道:“我等虽是有罪,但皆是朝廷命官,应由朝廷处置,难道木夫人不怕朝廷追究责任?”
“尔等贪官污吏竟敢大言不惭,我纵使杀死你们,朝廷也不知,我又有何惧?”纪蕙兰大怒,挥枪刺死县尉粱奉。
县丞朱文对木师安早有耳闻,膝行到晁彪面前,哀求道:“晁天王,木夫人乃是大秦武魁靖国大将军木师安之妻,木师安又是天子宠臣。不日,木师安当率大军征伐天王,天王应以木夫人为质,方可保无虞。”
纪蕙兰一听,怒不可遏,又是挥枪,一枪剁掉粱奉头颅,鲜血四溅,喷到附近人马身上。主簿韦统吓得面如死灰,伏地不敢抬起头来。晁彪人士卒皆心生恐惧,胆寒发竖。刘黑鬼向来杀人如麻,却也暗自称奇,没想到区区一女流之辈竟有如此魄力和手段,天下众男子望尘莫及。木无愧头一遭领教到他娘的凌厉手段与凛然的举动,纪宛如吓得呆如木鸡,垂下双目,双眸游离于木无愧背部,不敢直视。
晁彪讪笑道:“夫人已擅杀朝廷命官,孤料想狗皇帝不会放过你木家。夫人还是归顺孤意,方可保住母子二人。”
纪蕙兰坦然笑道:“天子英明,圣心独断,一定会理解我一片苦心,想必还会为我除掉狗官之举感到高兴。”
路富苦劝道:“夫人,木将军功高盖主,大秦天子素来多疑,对木将军颇为忌惮,历来防着木将军。夫人此举正中天子下怀,天子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木家,请夫人三思。”
纪蕙兰沉默不语,开始有些隐忧之感,木无愧渐渐惶恐不安,担忧他娘善举导致恶果,后悔没有阻止他娘的一时冲动。晁彪见纪蕙兰这副忧心的表情,暗自窃喜,认为纪蕙兰已入彀中。
俄而,一名哨骑狂奔而来,本准备下马,可是因慌张而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两名军士将其扶起来,哨骑跪在晁彪面前,吓得语无伦次。刘黑鬼烦躁不安,怒道:“狗东西,竟成了哑巴,小心本将宰了你。”
哨骑酝酿了一下嗓子,支支吾吾道:“朝廷大军杀奔……”
晁彪不由心生恐惧,怒道:“何人为将?”
哨骑答道:“骠骑将军。”
路富急促问道:“多少人马?大军现至何处?”
哨骑慌忙回答:“3万,已在城外不远处。”
路富保持镇定,轻声道:“天王,我们可以以县城为据点死守。实在挺不住,我们还可以退入黑风寨中。”
晁彪没想到攻下县城还没一天,骠骑将军长孙闻居然带兵杀来,于是来不及多想,带领全部人众,奔向县城,准备固守。纪蕙兰也不愿多想,带领木无愧趁乱逃走。
已至深夜,三人赶到长安城下,但是城门紧闭。按照长安城开闭惯例,日落时关闭所有城门,日出后方可打开城门。现如今,关中狼烟四起,夜间更是不可能开门,白天也只是在有限时间内通关,而且门卫检查也尤为苛严。由于长安城墙高大坚固,纪蕙兰轻功再好,也飞不到城楼上。
三人一经商量,决定找一个落脚地点,暂且度过此夜。借着皎洁的月光,总算找到一个小茅草屋。三人将马拴在外面,木无愧扫视里面,发现里面没人,便一同进去。里面啥都没有,唯有地上一堆茅草,木无愧便将茅草堆积在一起,然后铺平,将就着度过一晚。
“娘,宛如,你们饿吗?我饿得快要不行了。”木无愧肚子饿得呱呱叫。
纪蕙兰也觉得肚子饿,淡淡回应道:“能活着回来已算万幸,你暂且忍耐一晚,明日回府后,娘定让你吃饱。”
木无愧淡然笑道:“饿几个时辰到无大碍,只是温伯伯死得太惨了。”
纪蕙兰神色一变,神情略带忧伤,蹙眉道:“待明日回去,多给温伯伯家人一些银两,我一定好好补偿他们。”
木无愧觉得很是疲惫,倒头便呼呼大睡。纪蕙兰和纪宛如也是疲累不堪,依偎在一起,靠在墙壁上入睡。可是,夜里蚊子太多,纪蕙兰和纪宛如被蚊子咬醒数次,难以入眠。倒是木无愧睡得沉,再多蚊子叮咬,也咬不醒。两人一夜未睡,替木无愧赶蚊子。
纪蕙兰轻声问道:“宛如,今日你害怕吗?”
纪宛如细声答道:“先时害怕,后来发现娘武艺超群,便不觉害怕了。”
纪宛如依偎在纪蕙兰怀里,纪蕙兰抚摸纪宛如的发髻,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爹狠心把你给卖了,你却还要看望他。无愧向来轻浮,只怕没你这般孝顺。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爹娘,着实可怜。若是无愧像你一样没爹没娘,我还真担心他怎么活下去。”
纪宛如眼眶湿润,哽咽道:“娘对宛如有救命之恩,宛如视您为亲娘,把无愧哥哥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宛如认为无悔大哥和无愧哥哥都很孝顺,娘放心便是。”
纪蕙兰凝眸深思半晌,悠悠道:“至于是否把无愧当做亲哥哥,以后再说吧。”
纪宛如先是一愣,后来意识到纪蕙兰对她另有打算,便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