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的身体已没了温度,开始僵硬。黑亮的眼珠已成死灰,再也射不出平和慈祥冷静的光了。乌红的唇张大着,成了灰白色,稀疏粗黑的胡查子一动不动。长满老茧的双手依然虚抓在身前,左手抓着几片黄叶枯草,右手抓着几颗泥土。胸前黑袄的钮扣上也沾着几片黄叶,几颗黑土。前面的黑裤已烧没了,双腿乌黑,创口处皮肉反卷,发糊,发黑。露出一节骨头,骨头上也有一个深的凹槽,也是发糊,发黑。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触目惊心。
现在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老五捡起掉落一旁的黑帽轻轻的给老欧戴上。
不经意间又与老五对望一眼,仿佛,我们都有疑问。
铁丝是与小路平行的,老欧的身体是与小路几乎垂直的角度倒着。就好像是立正站好了卧倒下去的,没有向前的惯性吗?我以为,是会向前扑倒或是侧倒又或是零乱的侧前倒,至少也不会倒得这么的整齐吧。
但这都是我以为的,也许,我以为的都是错的。
我们都成了哑巴,不再发出一个字的声音。心里剧烈的翻腾揪扯着,控制不住的双眼泛起了泪光,模糊了视线。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
老欧放置电猫打野物已三年余,一直无事,为何今天突然这样?去检查线路,去看看有没有猎物上线,第一件事就是先在家断了电源。今天脑子短路了?
应该不会,熟习了做一件事的顺序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少做一个步骤就会觉得不自然,就会有警觉。更何况这种高危的事?没关电源就走,那便要心神不宁了。
昨天睡得也不晚,应该是休息够了。没有喝酒,就不可能是醉后糊涂。老欧平常也没得罪别人,不可能是报复。何况这打野猪也是保住了别家的庄稼,这是有益于他人的。
在这偏远僻静的山庄,没有人开过奔驰,宝马,保时捷;没人吃过龙虾,没人喝过拉菲;没人买过金伯利,没人戴过百达翡丽。可是,我们都是富有的,快乐的。因为我们之间只有亲情,友情,爱情。没有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因此,庄里每有喜事,便是全庄的喜事,举庄同庆。庄里每有丧事,便是全庄的不幸,举庄同哀。
这样看来,不会是自己大意,不会是别人加害,那是怎么回事?
鬼使神差?
去他妈的鬼神!都是虚无。
这段时间就他们两口子在家,难到……。不可能。老吴是绝对不可能害他的。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早圆滑了彼此的棱角。就是吵架了,也万万不会害了他的性命的。
我苦思得不出一个结论。老欧走了,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老欧走了,我们每个人都少了一个亲人!我与老欧,一起打猎,一起对付凶恶的野兽,一起迷路在深山中,在岩洞中过夜……
恍惚中好像看见老欧的腿微的动了动,难到他还活着?
“老欧!”我不禁大喊,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无忌啊,你走得好可怜啊,早饭都没吃啊……”
原来是老吴一行人到了,她跪在地上,呜咽着,双手扯着铁丝,铁丝带动了老欧的腿。
花白的头发披散着,眼泪与鼻涕混在一起从脸上深深的皱纹往下流。单薄佝偻的身躯越发的孤单,脆弱,无助。抓住铁丝的长满老茧的手拼命的撕扯,她要把要了老欧的命的铁丝扯个稀碎。手破了,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染红了手里的铁丝,染红了枯黄的树叶,染红了树叶下的黑色的泥土。
雨更大,风更冷,树木在呜咽,群山也在呜咽。
老欧的身体更冷了,更僵了。
“快别哭了,人已经走了,别再冻坏了。”
“是啊,你再冻坏了无忌走得也不会安心啊。”
“哭吧,放声哭出来。莫憋着,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在这儿哭好了回去就别哭了。”
“先把无忌弄回去,不能老放在这儿啊。”
“对,先把人抬回去要紧。”
……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说。
突然,右大腿处一个振动传来。想都没想,右手自然的熟练的下探,回抽,掌心一翻,一部手机赤裸裸的躺在掌心。
“阿诺,来接我。我在白家做事。”老四的短信。
老四欧阳晓峰,老欧之子,浓眉大眼,天生神力。人称“金钢”。
“你去接他吧,我们把无忌抬回去。”老爸也看到了我的短信,对我说。
“好的,路滑,你们小心。”我对老爸说,又对老五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白家门前的青石大道上,一条人影飞奔着。此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略显沧桑的脸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嘴角不停的抽搐,泪水不停的流下,他很伤心。
这里也是一样的冷雨寒风,只是没有泥泞,青石路只是冰冷的硬。
而他,只是跑,不停的跑。
他就是刚刚接到噩耗的欧阳晓峰。
我骑着摩托车轰轰的驰来,在欧阳晓峰身前一个急刹,青石路面上留下一条黑线。
“老四,上车。”
老四用泪眼看了我一下便一抬腿跨上了后座,我轰轰油门,一甩车尾,轰轰的驰上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