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套房子安窝,心头却又矛盾重重。
淑芬仍不会使用电脑,我将之转移到杂物间,抽空给她买了一个MP4,下了二百首流行歌曲。淑芬听了十来首,说她还是喜欢《黄土高坡》。我又给她下电影,迪斯尼动画、周星驰喜剧、电锯惊魂生化危机系列……淑芬粗略看了几部,说她还是喜欢张艺谋的《红高粱》。我无以言语,笑着说她老土,岂料淑芬摆出影评家的架势,分析国产片近年变化:“从艺术到商业,人性变了,作品品质也变了,其实我只喜欢他拍的《红高粱》。”我暗自惊奇,问她哪学的知识,淑芬笑了笑说:“第一次来重庆,在巴士上的杂志上看到的。”
打开多日不上的QQ,除了不三不四的群消息,没有任何人留言,尤其是企盼已久的吴倩。邮箱也无她的回信,有几封已读邮件,却都是吴倩最初的笔迹。而今伊人不在,触景生情,郎情妾意不过是一腔惆怅。隐身上线,收到视频邀请,一看是罗小米,假装不理,她就打来一串字:秦风,干什么装神弄鬼。我说隐身你也能见,你是“罗大仙”。罗小米发来鄙视表情,说你不入流了,很久不上网了吧,没听说有IP显示外挂?我说俗务缠身,哪有心思研究网事。话毕罗小米开始表情大战,先丢来一坨“牛粪”,不觉解恨又扔来数枚“炸弹”,数把“菜刀”,看那架势,要是我在她跟前,非把我掐死不可。我急了,问她哪里发痒,要不要找人帮忙治疗。罗小米抖了抖窗口,说本小姐发痒,也是因为想你。
这妮子说话历来真假难辨,第一次跟她做ài,她娇滴滴地说:“你信不信,我跟初恋没有做过?”我一边发功一边说:“我信我信,他那副身板,就跟吸了大烟行将就木的瘾君子一样,空有一身躯壳。”罗小米气急败坏,翻身将我压在跨下:“骗你……骗你我就是小狗。”胡扯一阵语音聊天,不知为何,接通一瞬我想起远在上海的吴倩。就在上半年,隔着电脑屏幕,我俩羞涩谈性,逐渐开怀,逐渐迎欢送笑。罗小米若是吴倩该有多好,即便老爸去世前吴倩未能赶来重庆看望,可是只要她还活着,还爱我,一切都可从头开始。语音甫一接通,罗小米就说:“知道我在哪里吗?”我说:“情夫的摇篮。”“呸!老子在北海,独处小岛客家,窗外月光海水,屋内茶气氤氲……”我悻悻打断:“有钱人就是浪漫。”罗小米娇叹道:“可惜只有我一个人,有你在就好了。”当下甚觉黯然,我说:“即算如此,我也没那兴致,如果你是起死回生的妙药,我倒会当宝使。”“你咋了?说话怪怪的。”“爸去了,我无能为力。”
气氛陡然沉默,顿了顿罗小米打了一句“节哀顺变”。接着改语音为字聊,罗小米叫我帮她找一间门面,她想在解放碑做饰品生意。我问她卖啥子产品。她说当然卖海贝,全部精雕细琢,重庆是时尚之都,操作得当肯定有市场。说完发来一连串亲吻的表情:如果你愿意,可以当兼职老板。调侃半晌,颇觉数这句话最坦诚,可念及她不堪忍受老爸屎尿,掩鼻悄然逃脱的旧账,心头不禁厌恶横生,正欲关掉聊天窗口,罗小米打来电话,突突问我:“你到底爱不爱吴倩?”我笑道:“这个需要怀疑吗?”罗小米说:“她现在就在你旁边吧。”我说:“旁边只有自己的影子。”罗小米哽了一下说:“我也猜不透你了,到底是固执还是愚蠢。”我默不做声,罗小米就说:“爱她就去找她,而不是死等;或者把窝安好,直接把她接来。”
太多事虚无缥缈,最佳办法是顺其自然,不刻意追寻,跟现实争得头破血流。曾几何,吴倩说我们没在一起,只是时候未到,与缘分无关。我常常臆测,既然彼此在旅行中结识,在残酷的现实中相恋,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属于你的别人夺不去,不属于你的,强摘的瓜不甜。这些天淑芬比以往更勤,全家的衣服是她洗,整屋的脏地是她拖,老妈渐从悲中解脱,重拾针线,一针针纳鞋垫。我有时看不下去,帮淑芬忙这忙那,两人进进出出,活脱脱小两口。老妈表不言语,却笑得合不拢嘴,有回她跑进卧室,恰巧我拖地时路经房门,见她正对老爸遗像嘀咕:“尚德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自从你走以后,二娃懂事多了。我看他跟淑芬的事,不出年底,准能成。淑芬这女娃好,你生病住院,她当亲爹伺候,现在上哪找这样的女娃!啊,尚德,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你要是同意就笑一笑吧。”我听得心酸,想世道已非当日,老一辈的期望,哪能和子女所想一致。
这事该不该妥协?如和淑芬相好,是否遵从顺其自然的生活法则?无可厚非,淑芬的厨艺大有长进,这妮子在地摊上买了两本食谱,一本炒菜一本煲汤,经过多次实践摸索,烧出的菜有味了。我吃了几回,甚至忘记老妈的烹饪旧味,依赖淑芬的特色浓香。不仅如此,下班回家,淑芬总是笑脸相迎,刚脱下外套,她就拿到门外抖,抖落一身尘埃,又用衣架晾起来;换穿的皮鞋,每双擦得锃亮,连专业擦鞋匠都没法比。我觉得留下淑芬是一种危险,她待得越久,秦家欠她越多。但我又不知如何让她走,真走吧,生怕她被社会侵蚀,不走又让我局促,一个黄花闺女,及近婚嫁年龄,总不能这般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