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圈平房围起来,于简站在院子中央,也不说话,他不说话我肯定也不敢说话,只能陪着他就这么傻了吧唧地站着。不一会儿居然真有一个老人从其中一间屋子里走出来,那应该就是于简的爷爷了。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看样子应该有八十岁,脸上全是褶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干枯起皱的,整个肤色是农民特有的黑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老人。
他步履蹒跚地走近我们,于简看见了居然没有上前去搀扶,也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着老人走到他的身旁,我这才发现这老人的眼睛异常的浑浊,好像黑瞳都要溶解在眼白里了,而他居然没有问我是谁,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们睡南屋吧。”
于简点了点头,拉着我进了另一间屋子,我被弄得云里雾里,这真是爷孙俩吗?还是说他们家都是一副淡定冷漠的样子?我反扣住于简的手止住了他的脚步,问道:“这就完了?”
于简回过头,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一副“那还要怎样”的表情,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不是,”我有点着急了,“那位老人家真是你爷爷?你俩是不是也太冷淡了一点?”
于简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说过我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一时语塞,于简也没再给我问话的机会,拽着我就进了南屋。屋子的布局和其他农村没什么区别,睡的是土炕,我一直觉得这个东西真的算是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炕下其实是空的,与烧火做饭的灶台相通,这样做饭时用的火可以顺便烤着炕,会很暖和,在冬天是御寒的好办法,不过现在也只是初秋,晚上虽然凉了一些,也还不至于寒冷。
炕上铺的草席看上去像用了很久的样子,已经被磨得反光了。在角落里堆着几床被子,不过不用试也知道,肯定又湿又潮,很久没晒了。我把被子摊开铺在炕上,于简从外面的草堆搬来一些干草,又不知道从哪整来了一盒火柴。我们点燃了灶台,准备先刷刷灶台上的那口大锅再烧锅水喝,顺便还可以烤烤那些被子,晚上盖着也不至于太难受。
刷锅烧水这种活听起来简单,但对我这种生活残废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光火就让我烧灭了好几次,于简一开始还会一脸观摩智障的表情看看我,到后来直接一把推开我自己动手,一看就是完全对我丧失了信心。他干活很利索,看起来倒是挺会做家务的,比我是强多了。我叹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在任何地方都没能强过他,也许他就真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吧。
等好不容易喝上热水,天也快黑了,我从早已不堪入目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块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于简,于简接了过去,轻轻道了声谢,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令我很不安,而这种不安从我踏进这个村子的第一步起,就已经悄然存在了,我开始慢慢意识到于简可能把我拉进了一个大坑,可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最后还是我自己点头说要来的,而我同样也不后悔,还是那句话,就算探寻他的秘密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我也会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这里,因为没有电,于简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屋子变得很昏暗,却又很压抑。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荒村的恐怖电影,如今这里虽然不是荒村,但胜似荒村,身临其境才能深刻体会,这种气氛确实是让人觉得恐惧的。我心里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紧挨着于简坐在炕上,而于简看起来倒和平常无异,丝毫没有畏惧的感觉,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我就在旁边静静地发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就听于简说了一声“睡吧”,我也就迷迷糊糊地躺下睡觉了。
于简熄灭了煤油灯,一下子屋里一片漆黑,那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头朝外躺着,面对着炕前的大窗子发呆,那是唯一还有点光亮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一晃神就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因为我开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在炕前的大窗窗沿上,不知什么时候凸起来好多个球,那些球紧挨在一起,居然还会动,我心里觉得奇怪,于是爬起来想凑上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而同时我才发现,那一个个球正是一个个婴儿的脑袋!他们的小手扒着窗沿,正从窗外用极其恶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