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徘徊逡巡,不敢再下落,只能滴着口水在众人头上飞旋,滴下的一滴口水落在地面上,便发出酸性物质的腐烂气味,把皴裂地面嗤嗤地烧出一个洞来。
众人俱松了一口气,江循却隐隐听到了某种异响,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这巨鸟隐藏了一路行踪,偏要在此时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他听到了入魔的虫草在地下来回钻动的索索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巨兽足音,包括从它鼻间喷出的鼻息,江循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两只妖兽,想要争食!
宫异专心吹箫,哪里能注意到这点,江循密密麻麻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脱口便喊:“刚才的妖物也往这里来了!不要耽搁!快些……”
江循没有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就失了重。
一只巨大如千年铁树的兽爪破土而出,将江循向上挑飞,江循的腹部被划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半空中就咯了一口血出来。
疼痛模糊了江循的五感,他甚至觉得自己被拦腰斩成了两截。
……话说砍成两半的话还能不能复原啊?如果被砍掉的两个身子都长出了新的上体和下肢,那到底哪一半算是自己的?
由于人体规避疼痛的本能,江循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伦理学领域,可还未深想,他的身体就在半空中顿住了。
四散溃逃的众弟子、惊叫的秦秋、扑上前来的乱雪、震撼太过以至于忘了继续吹奏的宫异、拔剑的展枚、已经将画轴取在手里的乐礼、天上的人面巨鸟,统统被定格在了原地。
一线碧光出鞘,玉邈如轻巧的鹞子,翻身折上那巨兽刚刚拱出地面的头颅,手腕一翻,广乘便深深刺入了怪物的眼窝之中。
再拔出时,广乘带出了淋淋的绿血,顺着剑身往下涓涓滴落,不待擦拭,玉邈便反手一剑刺向巨怪布满伤疤的前额上,铮的一声,剑尖像是撞上了一层铁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短暂的惊诧过后,玉邈的眼前亮起了两盏绿色的灯笼。
在被玉邈刺了个对穿的双眼后,这妖兽还生了一双复眼。
它破了广乘的时间定格!
玉邈自知一击失败,翻身向后跳去,凝固的时间开始重新运转,怪物的后背已如泰山般拱出地面,轰隆隆,土石崩裂,天地色变,它的一只巨爪,朝着玉邈狠狠抓去!
背部狠狠砸到地面上的江循,又吐了一大口温热出来,身子反弓着朝上仰起,视线里出现了那只庞大到叫人心慌的兽爪,还有被追逐的琉璃色影子。
江循心里一空,竟然在剧痛之下坐起了半个身子,左手伸向了半空之中,仿佛要和那不可战胜的怪爪抢夺些什么:“……玉九!!!”
这声呼唤,在群兽的嚎叫声中被湮没到近似于无。
但是,情况变了。
天上的人面怪鸟,及还未散去、等待蚕食腐肉残血的蝙蝠,全都停止了动作。
……彻底的停止,连扇动翅膀都忘记的停止,纷纷从天空坠落的停止。
硕大的爪子僵硬在半空之中,整个钻出地面、身形如起伏山峦的怪物低嗥一声,前膝一阵颤抖,朝着江循掉落的方向,轰然跪倒在地。
朱墟陷入了彻底的静谧,再无远方传来的兽嗥,再无近在咫尺的草鸣,万物似乎都在等待着神示,就连逃出了很远的几个子弟们也站住了脚步,惶然地看着天边亮起的一抹光。
从外界照入朱墟的光。
……朱墟之门,竟然从内缓缓开启了。
刹那间,没有被加诸封印、永世封存在朱墟中的世家子弟,不受控地被那天际的朱墟之门牵引,腾身飞去。
秦秋连声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消失了踪影,乱雪拼命地抱住一棵小树不肯走,口口声声地唤:“公子!!公子……”
江循在短暂的怔愣后,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痛逼回了原处。
他捂住腹部,却触到了满手的湿热,疼痛剜割着他的神经,叫他的精神都涣散了起来。
伤口没有复原?!
明明前不久,在虫草那里还恢复过一次……
乱雪已然支持不住,抱住的树枝又因为久旱,脆弱异常,在咔嚓一声之后,他抱着小半棵断树,被朱墟之门卷走了。
但那门却全然没有带走江循的意思,江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时,相当怀疑这门有种族歧视。
剧痛叫他的头一阵阵发懵,直到手掌被人一把攥住时,江循才睁开了眼睛。
玉邈竟抵抗着朱墟之门的吸力,一步步艰难走到了自己身边,而在拉住江循的手时,他才控制不住,身体向上倒飞而去——
即使是这样,江循也依旧是纹丝不动!
他的身体像是被地缚住了,牢牢捆绑,挣脱不得。
腹部的伤口被牵动,血汩汩地往外淌,江循疼得满头大汗,只能凭着一丝模糊的意识大喊:“……我走不了!走不了!玉九,放手!放开!”
玉邈的半个身子已经飞在了空中,手仍紧抓着江循的手不放,闻言,他素来冷淡的眸子里迸出了异常决绝的光芒。
广乘从他腰间亮起光芒,手起剑落,剑身一半都没入了泥土之中,生了根一样,稳如磐石。
江循听见他说:“……你不走,我不走。”
朱墟之门的光芒渐淡。
最终,天边重归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