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私分,搜出来的粮食越多成绩也就越大,公社组织民兵挨家挨户搜,根本不需要证据,干部说你分了多少粮食便要交出多少粮食,没有就抓人,就像陈槐花说的,交不出来便抓起来打。
豆蔻的老公就是在这次运动初期落马,她老公是当地公社副社长,清楚下面的情况,知道口粮本本就没留足,再逼着交粮食要出大事,便坚决反对,于是便被当作典型给抓起来了。
豆蔻没有办法只得交出口粮才把老公领回来,回来后老公死了,公社担心她上告,派人来警告她,告诉她不准乱跑,每天都有人守在她家门口,她带着三个孩子苦熬着,到十月底粮食就吃完了,她就挖野菜吃撅根吃麦麸,反正是有什么吃什么,到十一月,她们村子全村断粮,十二月初整个公社断粮。
在这种情况下,村里人按照惯例开始组织出去逃荒要饭,这时县里作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决定,禁止出去逃荒要饭,要求各公社派出民兵把守各个路口,凡是出去逃荒要饭的一律抓起来,送回去开批判会。地区县城公安全部出动,守在长途客车站和火车站,凡是外出逃荒的一律逮捕遣送回原籍。
岳秀秀很惊讶,她想不通:“难道就没人向上级反映?省委呢?中央呢?”
“有人给省委写信了,可信都转回来了,至于中央,”豆蔻苦涩的摇摇头:“地区下令了,凡是寄往外地的信件必须接受检查,内容通过才准寄。”
楚明秋倒吸口凉气,豆蔻所在的地区他是知道的,那个地区在大跃进中受到过中央表扬,在全国都有名。
“那你们怎么出来的呢?”楚明秋问道。
“还能有啥办法,治病,”豆蔻说:“老爷太太刚才也看到了,他得了大脖子病,我也肿了半截身子,我说要出来看病,社里给开了介绍信,水莲陪我出来的,县医院的一个大夫是我爱人的老战友,他给开了证明,我们才能上省里治病,到了省里,才偷偷换成到北京的车票。”
说到这里,豆蔻的眼眶又红了,她难过的说:“这车票钱还是小少爷当初给的那块玉佩换的,实在没法子了。”
楚明秋这才知道,豆蔻的腰不是变粗了,而是肿了,他不由大为担心,这都肿到腰上了,再往上可就没救了,而是一旦肿起来,再消下去,再肿起来,十有**没救。
他身子动了下便想看看,可这时六爷开口了:“这姑娘叫水莲?”
豆蔻点点头:“她是我同村,没出五服的侄女,十七岁了,她家的粮食也早就没了,他爹吃观音土死了,她娘让我带她出来,在燕京给她找个人家,只要有饭吃便行。”
客厅里沉默了,楚明秋觉着心都揪紧了,观音土,这玩意光入不出,涨肚子,拉不出来,人给活活憋死,农村都知道这东西,都知道不能吃,可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敢吃这玩意。
水莲才十七岁,可看上去有些怪异,身体单薄得跟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似的,可面相上却又憔悴得跟生过四五个孩子的中年妇女似的。可这姑娘只要给饭吃便跟人走,这已经不是结婚了,和卖身没什么区别。楚明秋相信,如果现在允许卖儿卖女,那么会有大批儿女卖。
六爷吧哒吧哒的抽起烟来,岳秀秀也不开口,客厅里再度陷入沉默,豆蔻清楚楚家人的习惯,六爷和岳秀秀在犹豫,看上去好像不太愿意留下他们。
豆蔻着急了,她已经走投无路了,村里别说粮食了,就算野菜都找不到了,回去只能等死,而且她也不敢回去。
“老爷,太太,求你们了,留下我们,我还能干活。”
豆蔻吃力的站起来扑通便跪在岳秀秀面前,她以前便是岳秀秀的丫头,从十几岁进府便开始伺候岳秀秀,一直到出嫁结婚,水莲迟疑下,也跪下来了。
岳秀秀连忙将豆蔻拉起来,她叹口气说:“别再叫什么老爷太太了,这规矩早就废了,秋儿,把水莲扶起来。”岳秀秀将豆蔻摁在座位上:“现在不比从前了,那年你逃荒进城,进府也就进府了,可现在不行了,要在城里生活,首先是户口,然后是粮食关系,特别是粮食关系,没有粮票,上那买粮去。”
穗儿叹口气,当初豆蔻要回去,楚明秋便坚决反对,可豆蔻还是回去了。这回去容易,可要再回来,那就难了。
“太太,求求你了。”豆蔻悲声叫道,穗儿叹口气,想起以前和豆蔻交好,她不好开口,便直冲楚明秋使眼色,楚明秋却象没看见,皱着眉头,看着豆蔻,似乎在想什么。
“豆蔻,你要是缺钱,千八百的,没有问题,可.。。,”岳秀秀非常苦涩的看了眼六爷,家里决不再进人,这是六爷定下的死规矩,绝不能破。
“老爷.。。”豆蔻可怜巴巴的看着六爷,六爷依旧抽着烟斗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