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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歹些,贾珍、尤氏、贾蓉甚是焦心。
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
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没见添病,也没见大好。”
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
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有个长短,岂不叫人疼死。”
说着,一阵心酸,向凤姐儿说道:
“你们娘儿们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再看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的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些给他。”
凤姐儿一一答应了。到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里,看见秦氏光景,虽未添什么病,但那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
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
秦氏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倒象克化的动的似的。”
凤姐儿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老太太话去。”
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的安罢。”
凤姐儿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
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她料理料理,一冲一冲也好。”
尤氏道:“我也暗暗的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且慢慢的办着呢。”
于是,凤姐儿喝了茶,便起身回到家中,见了贾母。
贾母道:“你瞧她是怎么样?”
凤姐儿说:“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
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对凤姐说:“你换换衣裳歇歇去罢。”
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衣服给凤姐儿换上了。
凤姐儿坐下,因问:“家中有什么事没有?”
平儿方端了茶来递过去,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说话。”
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
平儿回道:“这瑞大爷是为什么,只管来?”
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平儿。
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样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凤姐正与平儿说话,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
凤姐命:“请进来罢。”
贾瑞见请,心中暗喜,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
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坐让茶。
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越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凤姐道:“不知什么缘故。”
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了罢?”
凤姐道:“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
贾瑞笑道:“嫂子这话错了,我就不是这样人。”
凤姐笑道:“象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
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
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若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闷儿,可好么?”
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
贾瑞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我了。我如今见嫂子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情愿。”
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蓉儿兄弟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贾瑞听这话,越发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往前凑一凑,觑着眼看凤姐的荷包,又问:“戴着什么戒指?”
凤姐悄悄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见了。”
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忙往后退。凤姐笑道:“你该去了。”
贾瑞道:“我再坐一坐儿,好狠心的嫂子!”
凤姐儿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来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
贾瑞听了,如得珍宝,忙问道:“你别哄我。但是那里人过的多,怎么好躲呢?”
凤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
贾瑞听了,喜之不尽,忙忙的告辞而去,内心窃以为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