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二人开始吃喝起来。古往今来一样,酒桌之上只谈感情,不谈公事。酒喝好了,感情到了,事情也就办了。
两人避开倒胃口的公事不谈,只是说些各地新闻、儒林典故。说来说去,最后说到了吃喝上面。王启年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便开口问道:“周兄,府上的酒席为何准备的如此迅速?”
周祥春哈哈大笑,开口道:“这年月,倘若不是得了有绝活的厨子,谁家府上的主人还吃自家的酒菜啊?京师三步一酒楼,五步一菜馆。掌勺的都有几辈儿传下来的绝活,都是传男不传女的那种。例如今晚咱们叫的这一桌,便是集周围几家酒楼的精华。”
说完指着桌子上一碟瓜子模样的菜肴说道:“这得意楼的刘一刀,最拿手的就是这道‘百鸟朝凤’,贤弟且请尝尝。”
王启年拿起了公筷,依言夹了一挑,放入自己的碟子里面。又换上自己的筷子,挑了几颗放入嘴中。这菜肴看起来像瓜子仁,吃起来味道却全然不同。菜肴一放入嘴中,便有一股清香传来,嚼了几口,只感觉鲜、脆、咸、香之中,又有几分弹性。果然是名不虚传。便开口夸赞起来。
周祥春‘滋’的一杯酒入口,然后开口道:“贤弟可知这菜肴由何制成?”不等王启年回答,又开口道:“光是这道菜,便费了三百余只鸟雀。由专人把鸟雀从小养起,却不能吃五谷和虫子。每餐只喂上好的鸡蛋黄、鸭蛋黄。过了一年半载,鸟雀长肥之后,把鸟雀淹死,然后取其舌头。三百余只鸟雀,才能炒就这一盘子菜肴。”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一碟尖椒牛柳模样的菜肴开口道:“这一碟唤作‘洋洋得意’,实际上却是羊唇。每只羊身上,只取羊嘴唇下部的一条肉,也需要数十只羊才能凑成这一道菜。所以叫做‘羊羊得一’,取起意头,唤作‘洋洋得意’。这菜却是旁边遇仙楼的拿手绝活。”
又指着旁边的一碟菜,碟子上面摆了十几只鸡头,中间一个韭菜盒子。开口说道:“此菜唤作鹤立鸡群。”
听到这里,王启年有跪下唱征服的冲动。服了,真是服了,今天算开眼界了。开始听说三等酒席,自己还以为被怠慢了。眼下光是这三道菜,便需要三百余只鸟雀,数十只肥羊,十几只鸡。可见这周祥春是把自己当做贵宾款待了,这人情自己得领。
好奇心之下,王启年开口问道:“这满桌菜肴,所非几何?”
周祥春却不开口,只是伸出了一个巴掌晃了晃。
王启年试探这开口道:“五十两?”
周祥春笑了笑,开口道:“五百两。”
王启年吓得筷子都差点掉地上,五百两?皮岛上虽说物价昂贵,五百两银子也够你在岛上酒楼里面胡吃海塞一年了,要知道岛上酒楼最贵的酒席也就一两银子。
没想到周祥春继续开口了:“咱们这等四品官,也就吃得起这样的三等酒席了。二等酒席,为兄也就是上次在温体仁温大人府上有幸尝过一次。 至于一等酒席,为兄也只是听说而已。 据说当初辽东袁督师上任之前,宴请为其复位出过大力的众人,用的便是一等酒席。区区十人的菜肴,其它的不清楚,光是猪羊,便耗费了上百头。”
刚才自己送了这货一万两,按照这个档次,也就够这货吃二十餐而已,一个月都顶不住。王启年摸了摸自己的怀中,此次总共带来了五十万两银票,自己还以为是一笔巨款呢。刚才送了这货一万两,也不知道是不是礼轻了,要不要再掏几张出来,再送过去?
想了想,王启年开口道:“没想到京师风气如此奢华,只是每顿都是如此靡费么?”
周祥春接口道:“今天贤弟新来,为兄略表心意而已。倒也不是餐餐这样,例如为兄家中,平日里每月在吃食上面的耗费也就千把两银子而已。约莫每顿十来两也就够了。”
王启年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否则这京师还真呆不下去。想了想,开口问道:“小弟常听说京官清苦,没想到全是谣言。”
周祥春诡秘的笑了笑,开口道:“也有清苦的。例如那种低品的科道言官、巡城御史之类的,平时没什么进项,只靠这朝廷的俸禄,自然得苦挨。”
王启年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平时京官们进项有何而来?四节礼和冰炭敬么?”
周祥春也没把王启年当外人,低声回答道:“那个只是零花而已,顶多占个三成。真正的进项却在‘漂没’。”
一听到“漂没”二字,王启年秒懂。大明朝廷年入二千余万两,扣除掉各项常例开支后,约莫能剩四百余万两。这开支出去的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按例要漂没三成,也就是毛五百万两会被京师官员瓜分,按照部门和官职大小,人人有份。言官御史们天天弹人为业,这等潜规则之事自然没他们的份,活该他们受穷。
(解释一下关于大明朝廷每年收入的问题。很多书上都说大明朝廷年入四百万两,这是明显的谬误。明朝光是官员便超十万。最低级的县令,年俸都有六十余两。四百万两,发官员俸禄都不够,何况还有毛三百万军队要养。 所以实际情况是,扣除掉官员俸禄、军队日常钱银等常例开支外,朝廷年入四百余万两。
这样太平年景自然没问题,年年有盈余。一到发生战事或者灾荒,需要额外的开支的时候,便只能从这四百万两里面开支。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四百万两够干嘛的?光是袁督师在辽东筑城,每年便需要六百余万两。这六百万两都是计划外支出,不入常例的。再加上大明朝廷连年灾荒,四百万两银子,有如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