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不在乎公议民心,这不等于背离了儒家大道吗?”
朱运才反唇相讥:“官府治民自然以仁爱为先,若论治法,则要刚猛不可夺志。”
李信也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个不可夺志,朱运才不愧酷吏名声,只是如此一味刚猛,官民都闹了起来,带出的麻烦也是实实在在的,若不加理会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米琰很快就替李信问出了这一则疑惑。
朱运才仍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坐稳了身子淡然道:“只要不违法度,可听之任之,若有违法度便是天王老子,王孙公子也不得饶恕。”
这时,李信才发现朱运才此刻的对答其实与之以往的一贯风格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细一思量之下便也明白也许正正是他在投其所好。想到此处,李信也不由自主的审视起了自己以往的态度,难道真会给了朱运才一些错误的错觉吗?
只是李信几经回想,都想不通透,自己究竟有那些地方使得曾有趋炎附势之嫌的朱运才彻底向一名酷吏转变。这时只听朱运才又补充道:“百姓闹事无非是觉得心有不忿,怨愤官府处置不公。若因为汹汹民意,官府便曲枉法度,左右摇摆。这岂非是给了百姓们一个错误的暗示,只要他们闹将起来,官府必会服软,久而久之正是威信无存,长此以往危害甚巨啊!”
关于朱运才提出的这一点,李信此前便有过考虑,其实就南京官场而言,公议对政局的左右是最具杀伤力的,百姓闹事,官府皂隶可没有任何顾忌的予以弹压,所以就算有心怀不轨之人在背后鼓动,这种来自于底层的杂音也可以很容易的被消除。最让人棘手头疼的是来自士林一层的声音,官府对于这些人是动不得又不得不动,对一些闹事之人的处置也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久而久之便才给了姜曰广这些只知道说大话的官员们一丝间接掌握权利的机会。
这种自下而上,左右政局的方式,以前的李信对之还是颇为欣赏的,以为这毕竟会起到监督之效用一查漏补遗。殊不知而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士林以及言官们的舆论仍旧**纵在官场寡头的手中,一旦反对之声暴起,必然便会有人从中运作。所以,从最底层的转变而言,李信是赞同朱运才以严苛执法,来震慑这些宵小之徒的。
不过李信还要继续看看朱运才会如何应对下去。
“如果百官纠集弹劾于你,又当如何处置?”
岂料朱运才并不正面回答,反而肃容道:“只要镇虏侯锐意进取,决心荡平南京官场龌龊,朱运才纵然万剑加身,也死不旋踵!”
这是他的表态,并不是具体的应对办法,但正是这种表态,却比一百种应对的策略办法还能说服人心。李信立时就被朱运才的表态和决心所打动了。
片刻之后,李信挥手屏退米琰与朱运才,朱运才见镇虏侯不再询问当即便施礼告退,与之相反,米琰却心有不甘想要留下来,再劝一劝李信,却仍旧被李信赶了出去。
米琰与朱运才一同出了正堂,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恨声道:“朱郎中如此怂恿镇虏侯,万一惹了众怒,三卫军还如何在南京立足?你是嫌镇虏侯的反对者不够多吗?现在还要拉上南京的百姓来加入其中?”
朱运才再次反唇相讥:“监军此言差矣,百姓目光短浅,不辨善恶美丑,所以便需要官府以强力纠正,虽然会有一时之阵痛,但日久之后,便会知晓其中好处。”
米琰愣了半晌,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与之相距天差地别,明明是道不相同,又何必与他死死争这口舌之利?
“简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米琰气的有些哆嗦,本来想指着朱运才的鼻子骂上一通,但终究是放弃了这种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朱运才望着米琰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已奇谋伟论立足,在镇虏侯面前他又算得什么呢?
而现在看来,他的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镇虏侯召集众将开会,当众宣布了他的决定,这让在场的所有中高级将校都大吃一惊,有人第一反应是要立即劝阻,有人则是兴奋不已,暗暗喝彩,终于又可以跟着镇虏侯征战沙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