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妍基本上是京兆府令刚进宫,连皇上都不知晓之前,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推断事态走向和皇上的抉择,将自己该做该说的全部写出来,派心腹丫头送信……
单骏不断告诉自己,他的妍妹不可能厉害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提前几天听到了风声,慢慢得出来的结论。是了,定国公府大小姐就是嫁到的那边地界,只要时常通信,肯定是能知道的。如此固执地自我催眠着,那只捏紧的手却不受控制一直在抖。
头发花白的京兆府令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监士架住胳膊拖了出来,浑身不见一点伤痕,衣裳也未见凌乱,却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嘴角流下浓黑的血,两只眼睛无力阖上,脸色青白,看得殿外前一刻还在窃窃私语的众臣立时噤了声。
“各位大人,请进殿吧。皇上心情不佳,大人们说话可要格外当心些。”甩着拂尘的大太监捏着嗓子,不阴不阳提醒了一句,放一个个浑身僵硬的臣子进了大殿,场面如同在送一群刑场就义的勇士。
文德殿里安静到能数清每个人的呼吸次数,一众臣子跪在殿中央,没有一个人起身或出声,不约而同保持沉默。慕容曒背对着他们,看着龙椅后那铺满一整面墙的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傅斯然眼中可一笑倾人国的人此刻不怒自威,让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如跪针毡。
良久之后,慕容曒沉声开口,“京兆府令滥用职权,无力护朕的一方水土安宁,已责令杖杀,诸卿以为如何?”
自然是一片“皇上英明”之音,即使皇帝杀的是一名一品大员。
让身旁的侍从将事件详情讲了一遍,慕容曒才继续说道,“把诸卿叫来,朕是想选出一个人前去京兆府剿匪,诸卿都是朕麾下得力爱将,纵然个别不曾上过战场,相信也是熟读兵书,不会让朕失望。所以,若有什么建议,只管说来。”
跪着的几个年长的官员交换着眼神,这个时候没有建议也得挤出话来。
牟惑最先开口,“臣以为当倾十倍于山匪兵力,一举歼灭。”
庄希华持反对意见,“臣窃闻此拨山匪颇有些头脑,不若招安,收为己用,如此减少兵力折损,也使周边百姓免于战乱,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庄希华的话得到了在场过半人的支持,另一半仍旧主张全部剿灭,叽里呱啦一通兵书堆砌,看似说了很多,于实战并无助益。又有人说应该结合招安与剿灭,可以把山匪收归充军,但是那个新冒出来的头子定不可放过,必须处以极刑,杀一儆百。
从头至尾,群臣讨论的热闹,慕容曒却不置可否,直到这个结合的方案提出来,他才在龙椅上缓缓说了句,“爱卿说要处以极刑的人,据朕所知原本是个江湖上的第一杀手,杀人杀得腻了,途经京兆府,做起头目。散兵营里一百个人,是他以一人之力在一夜之间全部杀光的。朕不认为你们之中有人能敌得过他。”
单骏无声地深呼吸了一回,努力让心跳的不是那般快,“敢问皇上,这个头目的名字是否叫即曳?”
慕容曒眉梢一抬,“单卿知晓此人?”
“皇上方才说他是江湖第一杀手,微臣曾听过一两句关于他的事迹。此人武艺的确深不可测,又擅使用毒物,江湖上几乎无人能强得过他。”
“哦?继续说。”
单骏的喉结动了动,一滴汗顺着脖子滑进衣襟,“此人不缺钱,不在乎地位,招安一策基本上不可能让他动心,虽然如此,却也并非坚不可破。”喉咙又咽了咽,“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色。”
“胡闹!”牟惑回头怒斥,“文德殿里岂能容你说出此等言语,简直有辱圣听!”
慕容曒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慢着慢着,牟卿勿恼,且听他说完。”
单骏的脑袋磕在地上,“微臣已经说完了。”
“你方才说的弱点,怕是知道即曳此名的人都知晓罢?”慕容曒开始问他。
“回皇上,正是。”
“既然全天下都知道,他自己定然也知道,必定时时提防,那还叫什么致命弱点?”
“大约是因为……”单骏哽着脖子道,“别个所用的美色还不够好。”
慕容曒一愣,竟是哈哈笑起来,起身走到单骏面前,“将你心中想的剿匪计划细细说来,朕想听。”
要是没看那封信,单骏肯定会说:他的建议也是招安与剿杀相结合。现在他是断然不敢也不能这么说了,努力稳着声音将信上的计谋说出来。
一个勘称荒唐的计谋。
“微臣知道即曳此生最放不下的女子在何处,只要把这个地点告诉他,定然会弃山匪于不顾。失了头目的山匪如同失了主心骨,再拿下又有何难?”
四下一片哗然。
慕容曒看了他好半天,“京兆府令告诉朕,现在山匪已达一千五百人,你要朕拨多少人才够用?”
这就是要采用单骏的方案的意思了。
“三百足矣。”
“好,朕给你三百人,再给你两个月。匪乱紧急,下午便带着调兵令动身罢。两月之后,若匪乱未平,你也不用回来见朕,你的项上人头来就够了。”
单骏的头在次磕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