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了马过去叫人提前预备起来。这掌柜的原也是做生意老道的,知道这些娇贵的官家女眷素来不见生人,又有意巴结,便要闭门歇业,专心只等主家过来。却被他女儿阻了,道,“来的是新东家,并非寻常官宦女眷,想来更是愿意看到客人盈门,若铺子里空空荡荡,反倒显不出爹爹的本事。若要避忌生人,后院也有饮茶小憩之所,我带几个丫鬟服侍足以。”掌柜的因换了新主家,本就有些惴惴不安,唯恐失了生计,听了他女儿的话,也觉很是。便只叫人把后院原只招待贵宾的房间收拾的妥妥当当,又亲自去查了一回铺子里存的精细首饰,珠宝玉石,将历年的账册预备出来,又叫人去烧滚滚的水来预备泡茶,旁的倒也没了。
原这首饰铺子素来是妇人流连之处,少不得要几个女伙计待客。掌柜娘子不善口舌,不能偏她女儿却因嫁了个没福气的男人,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又不愿再嫁,索性回了娘家襄助父亲管事,又兼她生的嘴甜伶俐,很是讨人欢喜,竟也在这首饰铺子立了足,权似一个副掌柜。
再说黛玉这边,正和母亲坐在一块,因午间敬了主人家几盏酒,便觉有些口干,拿了磁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听林夫人说要带自己去置办首饰,只笑道,“我匣子里的那些还戴不完呢,做什么又打,回头叫爹知道了,又该说糜费了。”
林夫人笑道,“你爹哪知道姑娘家的事,他收起善本珍本来,又何尝说过费钱。偏给你们办几件好衣裳,好饰物就是糜费了。”
黛玉知道这是因着前些日子,林夫人给了晋贤一块嵌了各色宝石的怀表,一拿出来,便是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的模样,晋贤很是喜欢,拿着把玩时巧叫林如海瞧见了,少不得挨了几句教训。因是林夫人给的,便也被林如海说了几句慈母多败儿之类的话,却叫林夫人记到了今日。
黛玉知道林夫人也未必是真要和林如海计较,却也少不得为父亲辩解两句,“买书自然是不同的。”
林夫人没好气的看了黛玉一眼,“罢罢,横竖你们是一条心的。我这个当娘的,巴巴拿了私房贴补你们,还落不得个好。”
黛玉便笑道,“谁说落不得个好,娘再大方些,把您库里那套乐府诗集给我,您就是世间最好的人了。”
这说的却是林夫人的嫁妆,乐府诗集原是北宋时候编纂的,流传至今,多有流轶。林夫人娘家先祖原在战乱时机缘巧合得了这一套古书,也没多重视,后来林夫人出嫁,便给了林夫人做嫁妆。只是林夫人出嫁后不久,便随夫到了南边,这些不便带走的陪嫁,便也留在了京城老宅,前些日子正巧叫黛玉见着了,便缠着林夫人要。
林夫人自己也算是个才女,做了母亲,却担心起女儿读多了杂书移了性情,只说若要读书到她房里去看,然而黛玉真去了,又少不得叫她做些旁的事情,亦安不下心来读书。这般求而不得,反倒叫黛玉念念不忘。
母女二人一通闲聊,路上倒也不无聊,只是到了地方,林夫人究竟抵不过女儿一通撒娇耍赖,只得应承了回家就把那一套古籍给了黛玉。
黛玉得了许诺,心满意足的戴上帷帽下了车,林夫人也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对一旁服侍的魏紫道,“也不知是前世里欠了她什么。”
魏紫知道林夫人嘴上虽抱怨,心里却是极疼这个女儿的,便笑道,“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东西,不过今儿又还了一套书回去。”
林夫人闻言一笑,便也下了车,母女两个在丫鬟仆妇了簇拥下进了铺面,那掌柜正要上前说话,却又知这前店乱糟糟的,并非正经说话的地方,便忙示意让女儿引了两位贵客到后院的正房歇息,又拉了两个信得过的伙计叫他们在前面照应着旁的客人,方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也跟了进去。
却说那女伙计殷勤的将林夫人并黛玉等人引进房里,又赶着叫人上了茶,一转眼见丫鬟替黛玉取了帷帽下来,登时屏住了呼吸,心道,这林家的大小姐竟和天仙长得一般,我往日只知尤家三姑娘是个绝色的尤物,却不知世间还有这般颜色。当下便止不住偷偷往黛玉看去。
黛玉如何察觉不出,还以为自己有甚不妥,下意识的一低头,便听身边絮雪道,“这位姐姐,你看我们家姑娘做什么。”
那女伙计便笑道,“别怪奴家无礼,实在是奴家见识少,竟从未见过像姑娘一样的人物,实在比画上的美人还好看些,一时竟看的呆了。”
诸人没料到她竟这般耿直的说了出来,便不由一愣,随即都笑了出来。黛玉听她这样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夫人便笑道,“想来你便是孙掌柜的女儿了,我听说过你,都说你是这店里一等一的能人,便是你父亲也多有不如的。”
那孙氏便慌忙笑道,“不过是一个妇人家,因着与女眷往来便利些,方得了客人的亲睐,那里敢说什么能人不能人的。倒是我父亲,不是我做女儿的偏他,这么些年来尽心尽力,从伙计做到掌柜的,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了。如今换了新东家,更是,铆足了劲儿要给夫人效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