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有在您去的时候他才会乖乖听话。”
实验室外,利坦德捧着那个培养皿感叹道。
戴泽想到那些研究员们在采集这些样本的时候对实验体的态度,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在走回专属实验室的路上,利坦德忽然道:“教授,这个季度的最新人员调度指令下来了。”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戴泽垂下眼帘道:“你要被调去本部了?”
利坦德困惑地眨了眨眼,道:“没有啊,谁告诉您的?这次调度确实挺大的,男爵的那一批助手几乎全部被调走了,我们实验室也被调走了几个人,不过里面没有我的名字啊。”
戴泽听完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停住了脚步,看向落地窗外的那片冰川。
走在前面的利坦德发现教授没有跟上,不得不翻身折回来,然后跟着看向窗外:“怎么了,教授?”
戴泽摇了摇头。
“没什么。”
研究院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做实验,照顾变种人,与斯特拉克周旋,这些事情像重复的圆一样日复一日地循环着。
除了最开始那几件与他“印象中”似乎不太一样的事情,之后都没有在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一切仿佛步入正轨,但戴泽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变得平静。
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抽离他的生活。
有什么会致使大环境发生改变的因素被抽丝剥茧般地拉扯出去,而当这些都被抽走以后,他将迎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这种想法放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可笑的,没人能预知到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这种自己未来仿佛在因为一点蝴蝶效应而产生巨大改变的感觉更是无稽之谈。然而时间过得越久,这种错觉越是鲜明。
而在得知斯特拉克断了研究院内网以后它发酵得前所未有的浓烈。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我越来越搞不清楚那个秃头男爵的想法了。”
研究室里,戴泽安安静静地坐在实验仪器前观察着显微镜下厄病体分子和变异因子的融合变化情况,在听到叶莲娜坐在一旁的抱怨后,他沉默了一阵,接着用不确定的口气道:“大概是因为我在电视里看到了有关复仇者联盟的消息。”
叶莲娜夸张地发出一个单音:“哈?你看到那个跟斯特拉克关闭研究院外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的手已经长到要干涉手下的私人生活了?而且复仇者联盟的消息我也经常关注啊,我知道我们对立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吧。您知道黑寡妇吗,教授,在听说她是我的原型的时候我就特别希望能见见她,可惜男爵到现在也不肯放我出任务,现在我连在电视里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等叶莲娜又在那里讲完赞扬娜塔莎有多么迷人多么充满成熟女人的知性魅力的长篇大论后,戴泽这次没有露出“你没救了”的表情。
他沉声道:“我总觉得,他们很熟悉。”
叶莲娜:“我们整天都能从新闻上看见他们呀,虽然今天以后我们连新闻也看不到了。熟悉不是很正常的吗?”
戴泽摇头道:“不是那种形式的熟悉。”
他思考了一会,眼睛依旧盯着显微镜里的细胞变化:“是那种一起生活过,互相了解对方的熟悉。”
在显微镜外,说完这句话以后叶莲娜的面部瞬间像缺失了信号的电视那样模糊了一下,下一瞬又瞬间变回原样。
叶莲娜:“那大概是你的错觉,教授。”
在脑中隐藏了许久的想法甫一说出来时是最激发人倾诉欲的时候。戴泽抿着嘴唇,认真道:“我想,不是。”
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我能接触到的外部信息实在太少了。”
叶莲娜用一点也不带安慰语气的话安慰道:“外网已经被封闭了,以后会更少的。”
这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让戴泽皱起了眉头。接着思绪一闪,他迅速道:“交叉骨呢?他肯定知道有关他们的近况。”
叶莲娜摊手道:“交叉骨队长上次出任务到现在就没回来过啊,您不记得了吗教授?”
戴泽愣了一下,他还真不记得有这件事。
或者说,在之前的几天,他甚至连“交叉骨”这个人都没有想起来。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环,叶莲娜又道:“外网断了您也联系不到他。”
戴泽彻底沉默了。
他想到自己过去每隔两天就会跟交叉骨通一次讯的习惯,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淋下,男人忽然冒出一身冷汗。
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这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浓烈的窒息感。
极力忍耐住没有把心底的震惊表现在脸上,戴泽收回手环,只能借由重新低头去看显微镜的动作来掩盖表情的变化。
他现在的视线根本没办法聚焦。
所以他也没有看见,在培养皿里,正一点一点吞并厄病体分子的,从最普通的变种人身上提取出来的变异因子。
叶莲娜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道:“教授,晚上有一场男爵的晚宴您记得参加,我是没办法参加了,你一定要把我的那份也赚回来。”
说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记得穿上那身西装,那可是我特地从斯特拉克发下来的礼服里挑的,你穿白西装一定特别好看,教授。”
说着她一蹦一跳地出了实验室。
戴泽从显微镜上错开目光,看着叶莲娜离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他最后依旧选择穿着一身白大褂出席。
斯特拉克的庆祝晚宴选在了研究室的最顶层。
超能人制造计划的成功让男爵非常开心,而他向来喜欢这么热闹,他总会有一个理由让整个研究所每隔一段时间迎来一次盛大的舞会,研究员们一改平时一身白大褂的肃穆样子,穿着斯特拉克统一发放的,每年总共穿不到几次的晚礼服聚在这个露天场地里。
这里是最接近冰川顶部的地方,一抬头甚至能看到那些尖锐的结晶闪着荧光。
场内响着舒缓的波兰舞曲,舞池中央的女士唱着她充满爵式风的花腔女高音,精心打扮过后的研究员们徘徊在舞池周围,让这场可笑的晚宴看起来真的颇有几分上流社会的感觉。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在这种场合就显得分外扎眼,即便他低调的站在不远处的长桌上,也有不少人频频往这里看,倒是有一些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分外壮着胆子来邀请他共舞,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教授,您不过去吗?”
利坦德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来到戴泽面前,戴泽看着他那身深蓝色小马甲很久,直到利坦德再次开口问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们去吧。”戴泽随意端起手边的一杯果酒喝了一口,过于甜腻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玩的开心。”
利坦德摊手道:“好吧,您向来不喜欢这个。”
正好经过两人身边的塞西罗嘲笑地勾了勾嘴角:“你能指望一个迈阿密的野人学会跳这种上流交际舞?”
利坦德对塞西罗的这种说法非常不满,但碍于身份他并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插.进塞西罗和教授中间。
他们跟这位女士的交情算不上好,或者说在整个实验室里,除了斯特拉克,所有人与塞西罗的交情都很糟糕。
戴泽不动声色地叫住了她:“您说,迈阿密。”他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迈阿密人?”
塞西罗大笑道:“你难道忘了吗?连同你的出身?这太好笑了,天大的笑话,明明内网首页都刊登了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难道你还想假装无知来掩饰自己出身有多么低劣?”
戴泽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打开手环上的研究院内网,果然在最大的版面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戴泽·卡博内,迈阿密人,五岁时父母被恐怖分子袭击身亡,由红骷髅先生接手收养。
上面甚至还附上了当时场面的视频,红骷髅从一片废墟里拉起了一个小男孩的手,画面非常真实。
真实得戴泽差点就信了。
他是迈阿密人?
是,他这具身体确实是迈阿密人。
一直被覆盖在迷雾后面的记忆,一个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碰触到过的记忆在这一刻被完全揭开。
年轻的黑发男人忽然露出一个从在这个研究院醒来后到现在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看向塞西罗渐渐开始龟裂的脸。
“我想我并不是个纯粹的迈阿密人。”
“其次,迈阿密是个很好的地方,那里的出身并不卑劣,您这是种族歧视。”
“红骷髅先生。”
随着话音落下,四周响起大片大片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或许是红骷髅自以为是的一次弄巧成拙。
他认定戴泽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真相,而在这场由他全权操控的游戏里,半真半假地掺入进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的真相更能增加这场游戏的可信度,更能让他的大脑做出服从警报,这是红骷髅屡试不爽的手段。
他隐藏了一切能让戴泽接触到跟现世有关的事情,包括他迟到的那场变种人角逐大会里被撕碎的库尔特,不再进行相关人员调度而没有了伪装机会的钢铁侠,甚至刻意将所有能造成他“离开研究院”的因素都被全部调离了他身边。
然而红骷髅不知道,唯一这件事情他不知道。
他不是那个跟父母隐居迈阿密多年的戴泽。
他本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舞池的炫丽光影变成粉碎。
周围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塞西罗的面孔彻底碎裂,露出了里面属于红骷髅的脸。
而在他身后,那些原本背对着戴泽的所有人都机械地转过身,他们的脸在扭头的过程中纷纷碎裂脱落。
一个,两个,三个。
全都是红骷髅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上下牙齿互碰发出桀桀怪笑的脸。
只有那个至始至终都站的里戴泽最近的利坦德。
他的娃娃脸上露出了一个夸张的,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意。
“被你发现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