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言里的帝王猜忌,功高震主,其实是有根据的,并不是冤枉?”
“我们家族的确已经生出不臣之心,而且在暗里业已筹谋了数十年。”
崖生坦坦荡荡,一脸正直的模样叫顾长离又是一阵无语。
“我原先还以为……”
顾长离低声嘀咕了几句,大概便是什么“昏君无能”“血海深仇”“主角模板”之类的零碎话语,崖生并没有听明白。
“一月之期其实并不是用来推翻国治,而是为了重新掌握家族最后留下的那股潜藏势力,却不想,中途起了波折。”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崖生的眼底浮出一层阴翳,又隐隐透着血色。
“肯定是他们认为你们家族已经覆灭,各自为政,不愿听你指挥。”
倒了杯茶端着暖手,顾长离根据上辈子看的那些影视小说如是推论。
崖生吃惊地看他一眼,旋即苦笑。
“这般显眼的道理,长苼都能几下看穿,可笑我却踌躇满志,不加防备,险些再度重蹈覆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深陷私仇家恨,一时热血上头失去理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长离耸耸肩膀,不再说话。
得了长苼安慰,顾长离乌黑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好转,吸口气,稳稳心神,这才继续讲述之后的事务。
话说当时顾长离受了阻碍,这才明白收复势力并不如他一开始设想的那般简单。眼见一月之期即将过去,他又深陷泥淖之中不得脱身,便派了一位心腹去往楚国前去接应顾长离。
北朔情势混乱暂时不宜前往,他原本要求那心腹在楚国找一处舒适安逸的地境安置下来,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再亲自前去负荆请罪,求得长苼的原谅。
话至此,崖生方才好转几分的颜色再次转为乌黑,甚至比之前还甚,简直如同锅底一般。
“却不想……便是这一念之差,险些让我后悔终生——若是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丢下一切事务,亲自来接你一趟,叫你生生受了这么久的苦……万死莫赎。”
——其实李承桐那货对我还不错来着,简直是把我当成祖宗供着,虽然有时候憋屈了点,但受苦还真说不上。
顾长离在心中如是腹诽着,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话付诸于口。
这种歉疚和赎罪的心理,会让一个人更容易控制——既然对方已经恢复记忆,甚至有了号令叛军的能力,二者的地位眼下有了天壤之别。
正如他曾经和李承桐说过的那样,他可以信赖的是以前笨拙傻气的崖生,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依然熟悉,却终究有了不同。
“那个心腹背叛了你?”
顾长离眼见崖生的脸色愈发臭了,轻咳一声,稍稍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他掩盖下你失踪的消息,通信于我,说已经将你安顿下来,但是,你并不曾原谅我。”
伸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崖生似笑非笑地望向顾长离,眼波荡漾着清浅的柔光,让硬朗的五官都显出绵绵的情意。
“他说,既然我心怀天下,便不该过于看重一人之得失,心无挂碍方为王者。”
“在杀他之前,我和他说——”
“我之志,从未放于天下。”
“只消护得一人周全。”
“社稷倾颓,苍生泣血又何妨?”
听罢,顾长离默默饮尽一盏茶水。
“所以说,万幸你没当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