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屋门口玩,托着腮笑眯眯的不说话,或者掐一截柳枝也能玩上半天,这阵子这庭院里没了她每日玩耍的身影,真感觉少了些风景。早春二月头,柳梢都变得青蒙蒙的,庭院里那杏花已经鼓了花苞,等花开的时候福月就该能出来玩了。
说起这后院,棠姨娘和菊姨娘果断都是美人儿,大美人,菊姨娘明艳,姿容绝丽;棠姨娘柔美,我见犹怜。其实以姜采青现代审美的眼光看来,只怕菊姨娘的美貌更惊人些,而张官人更待见棠姨娘,除了她柔美动人,性子喜静,只怕跟她是老夫人送来的也有关联。
棠姨娘整日躲在屋里,绣绣花做做针线。周姨娘自从那日再次跟她当面争执,这两日便也窝在屋里看书绣花,都没怎么出来,然而毕竟一个院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两回站在各人屋门口看见了,人家周姨娘脸上也看不出别扭,仍旧笑吟吟打招呼的,弄得姜采青不住佩服。
可你说她明说了散妾,当着面呢,这么优厚的条件都开出来了,茜纱小两口都黏黏糊糊地一块儿走了,怎么姨娘们还没有动静呢?姜采青的理想状态吧,便是姨娘们一个个喊着“我嫁”、“我嫁”,全都嫁得有情郎,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她将来便可以安心地逗逗娃儿,看看花儿,吃吃喝喝过她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吃过晚饭一会子,绫姨娘带着丫鬟送参汤来,略坐了坐,也没提起茜纱的事,更没提起关于改嫁的话题,只是说了些柴米油盐的家常,又嘱咐姜采青好生吃饭歇息,便回去了。姜采青看着那参汤,想想自己又有好几天没喝了,便端起那汤喝了个光。这几天操心劳肺的,可不得补补吗。
花罗似乎也习惯了她偶尔喝一回,知道少喝些不会有什么害处,便也不多唠叨,收拾了碗勺出去。很快跟翠绮说说笑笑地一起回来,倒水的倒水,铺床的铺床,两人很有默契地伺候姜采青洗漱收拾,便打算睡了。
“娘子,外头棠姨娘来了。”
哦?姜采青心说,你看看,念叨谁谁就来了。她刚泡完脚,也没再去穿袜子,光脚套上青莲花的软底绣鞋,吩咐道:“请她进来。”
翠绮本来端着洗脚盆要出去泼水的,迎上棠姨娘带着丫鬟亭亭站在门口,只好先把洗脚盆放在身后,请了棠姨娘进来。
“奴婢见过青娘子。”棠姨娘进来后福身施礼,恭敬道:“这么晚过来,搅扰娘子歇息了。”
姜采青一打量,见棠姨娘穿了一件丁香色袄裙,外头罩着宽袖敞襟的雪青褙子,素净之余却稍显老气。她这样双十年华,本该穿的鲜亮些,不过想想因为张家的丧事,后院里各人都不太穿那些艳色,棠姨娘这么打扮似乎也妥当。
“无事,我也还没睡。坐吧。”
姜采青坐在湖绿丝绒垫子的软塌上,舒坦地往身侧同色的缎面绣水莲花软枕上靠了靠,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懒散,才笑微微地抬手叫棠姨娘坐。棠姨娘便去一旁铺了绣垫的凳子上坐下了。
棠姨娘是进来了,却把贴身丫鬟绒儿留在门口,这举动是个什么意思?姜采青自然不是傻人,便给花罗和翠绮递了个眼色,两个丫鬟忙一起出去了,翠绮临走端起刚才放下的洗脚盆,花罗则麻利地换了一壶温热的红枣茶才走。
“秋棠这会子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娘子,奴婢……”秋棠低头呐呐半天,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从绣凳上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往姜采青跟前一跪,低头说道:“娘子一向待奴婢不薄,奴婢想再跟娘子求个恩典,奴婢早有个心愿,想去庵堂长住,吃斋礼佛。按说娘子有孕在身,奴婢本该留在家里伺候娘子的,可奴婢这身子骨总是不好,反倒叫娘子操心,不如去庵堂安心清心静养一段时日,只求娘子允了奴婢。”
“庵堂?”姜采青颇为意外,便问道,“你是要去山上的无尘庵么?”
锦屏山有个无尘庵,庵里住着张家的一位老姨奶奶,说是张官人祖父的妾室,虽是贱妾,也没生养过,可毕竟伺候过长辈多年的,他祖父过世后去了锦屏山上的尼庵颐养,不是出家,只在庵堂供养。姜采青掌家后,也按着原先的惯例,每季都打发人去问个安,送一些衣裳吃用,每年也都会舍给庵堂一笔不小的香油钱。
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图个清静,去庵堂养老不难理解,可你说棠姨娘这年纪轻轻的,凑的什么热闹啊!姜采青心思转动,一时却摸不透棠姨娘这举动的用意。她眼睛不由得就溜到了棠姨娘的身上,棠姨娘正跪在地上呢,衣裳又是宽裙阔袖,也看不到身段,真拿不准她那肚子里到底怎么样了。
姜采青心说,这棠姨娘若是说要去寺中住些日子,她还能猥琐得脑补一下,猜测这棠姨娘的私情是个香客、和尚之类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莫怪!)可她说的却是庵堂,当真要去深山庵堂陪老姨奶奶?
“奴婢不是去无尘庵……山北那边有个莲花庵,奴婢早几年在那里许过愿的,如今想去还愿礼佛,也就打算在那儿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