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嗓子嘶哑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前的久姚在哭,和她娘抱在一起,这画面像是能产生一道道利刺,全往虞期的心窝里扎。
他忽觉得再也无法立在这里,一握拳,颤抖着转身离去。
久姚在泪眼婆娑中,听得他脚步声沉滞颓然,方寸一乱,离开娘的怀抱,扭头望着屋外虞期远去的背影,痴痴的连眼泪都顾不上擦。
她这副模样,久姚的娘都看在眼里,心底不禁疑惑。
晚间,一顿家常便饭,吃的久姚频频哽咽。
八年未归,多少人事已非,看着饭桌上苍老消瘦的娘,还有那一个个被岁月打磨了八年的奴隶们,久姚味同嚼蜡。
听娘说,这八年间,发生了很多事。
国君在两年前就已经病死了,传位给他的长子。
新国君是个爱享乐的主,仗着有施氏有妺喜撑腰,肆意挥霍,这让庶民百姓们的生活状态没有丝毫好转,仍和昔日缴税纳贡时一样,有一顿没一顿。
妺喜仍旧是宠冠宫闱的王后,夏帝对她的宠爱在这八年间有增无减。他为妺喜修筑的倾宫修好了,玉做的瑶台也修好了。他们日夜在瑶台上寻欢作乐,有酒有肉,有歌有舞,时而撕掉一车一车昂贵的丝绸,时而让千名男女宫人裸-身在林子里追逐、交-合,呈现给他们观看。
久姚听不下去了。
她不敢相信妺公主会变得和夏帝一般穷奢极欲。她是有施氏最美的女人,也是有施氏最温柔善良的女人,八年的时间,她变了吗?
没有亲眼看到,久姚不信。
八年,大夏的国势风雨飘摇,而南边商国的繁荣富庶却渐渐为人所知晓。商侯与元妃仁德爱民,又礼贤下士,所投奔之人数不胜数。久姚忽的想到那日在有莘氏酒宴上,子履对她说过的话。
——这夏后氏的荣华已然就像是建立在浮沙之上的残相。一旦来一场大风,飞沙走石,夏后氏可还能守得住这万里河山?
是了,子履果然在一步步实现他的志向。那伊挚哥哥呢?辅佐在子履身边的他,还想要复仇夏帝,迎回妺公主吗?
这个问题,久姚竟是不敢去想。脑海中此时此刻,又回荡起虞期曾经凉凉的感叹。
——人心,都是会变的。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久姚一点都不敢去想。
用过晚饭,意兴阑珊。
久姚着一袭麻布长衣,披头散发,赤脚走过冰凉的地板,如幽魂般的行到闺房门前。
听家奴们说,这八年间,她的闺房再度被贴了封条,又被揭掉,再贴、再被揭,一年年过去,终于冲淡了人们心中的恼怒。他们不再来了,这闺房也就被打开,日日清扫着,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家奴把门推开,久姚立在门口,胸中感慨万千,迟迟没有进入。蓦然间心中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猛一回首,只见虞期在她身后不远的回廊拐角立着,黯然望着她。
“虞期……”久姚笑了笑,笑容苦涩。
虞期朝她走来,停在她身前,伸手像是要抱她,却又在即将触及她身体的时候,收回了手,眼底的神色也在这片刻变得更加黯然无光。
他忽的说道:“久久,不要不开心。”
久姚心中一震。
“我知道久久心里不舒服,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定也觉得,被时间抛弃在外,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愈发苍老、甚至离世,是件无比残酷的事,是不是?”
久姚眼睛又红了。
“可是,久久,如果你想和我长久的在一起,便只能割舍你身为人类所拥有的这些。”虞期说着,苦笑一声道:“罢、罢,我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更不想逼你。若是你决定回到你该属于的世界,只要能换得你重新喜笑颜开,我便无怨了。”
虞期比她更难受,她都知道的!她又何尝不心疼虞期?
久姚再也忍不住流下泪眼,扑到虞期怀中,抱着他哭道:“对不起虞期,看到娘衰老憔悴的样子,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不孝!可我不想离开你,我喜欢你,也答应你往后的人生要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我只是心里很乱,需要些时间理清……”
虞期心酸,难以自持,死死拥住久姚,将头埋在她颈窝,贪婪的汲取她发中芳香,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点。
他们紧紧拥抱,像是对溺水的人般无助的攀附住彼此。可拐角处,却走出一人,惊讶的看着他们相拥的场景,倒抽一口凉气。
这声音惊到两人,他们分开,见那人却是久姚的娘。
久姚的娘大瞪着眼,如看怪物似的看着两人,惊恐呼道:“阿久,你怎么可以和岷山君……仙人有别,你不能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