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路摁着方向盘上的喇叭催促我:“曾小黎,甜言蜜语要躲起来安静享受,现在快上车。”
春雷阵阵,我浑身一哆嗦,上了车后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张路:“催魂啊你。”
张路指着阴沉的天抱怨:“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听说三婶说要带妹儿去公园散散心,花园里还晒着床单被罩,这天可真怪异的,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确实是要下大雨了,而且风雨来的十分急切,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三婶和徐叔正在花园里收东西,三婶依然喋喋不休的在抱怨徐叔做事情太磨蹭,妹儿站在屋檐下避雨的地方大声喊着爷爷奶奶加油,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是已经从韩野离开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徐叔每次都是默默的全盘接收,不管三婶说什么,徐叔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憨憨的。
这不,三婶心急撞了一下徐叔,反过来怪徐叔不知道躲开,徐叔拿着床单撑在三婶头上,笑着说:“这些东西淋湿了没关系,等天晴了再晒干就好,你要是淋病了,还不得我来照顾你。”
三婶颇有一副不讲理的架势:“原来你是嫌我病了麻烦,就没人给你做饭做菜了是不是?”
徐叔憨笑:“那可不是嘛。”
雨中温情的一幕竟看的我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张路递给我一把伞:“快回去吧,我答应了妹儿要给她买零食,大人不能对小孩子食言。”
我没有接过伞,只是推了张路一下:“你先回去,我去给妹儿买,顺便去公司拿一份文件,从明天开始我要出差了,不然上半年的业绩就该等于零咯。”
以工作为名,张路是赞成的。
所以她丝毫没有怀疑我,我开着车行驶在车辆不多的大街上,四处都是急于避雨的行人,鲜少有人会慢吞吞的站在雨中享受着上帝赐予的洗礼。
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用了两个半小时在开到市区,很意外的,今天竟然没有堵车。
似乎有很久都没回到这个小区了,我还记得那一晚刚从一个车祸中惊险逃生,韩野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我,那一刻的他无比的高大,像是能够撑起我的整个世界,而那一刻的我,早就已经融化在被人保护和守候的小世界里了。
小区保安撑着伞走了过来,敲打着我的车窗:“曾女士,雨这么大,还是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吧。”
我对他报之一笑,但是车库里我家的停车位和韩野家的停车位都被人占用了,我又把车开了出来,还是那个保安很抱歉的对我说:“曾女士,我忘了跟你说,这些天都不见你们回来,所以你们的车位一直有车停在那儿,你别急,我立即打电话叫他们挪车。”
我阻止了保安:“不用,我就开进去停在楼下吧,我今晚不住这儿,收拾点东西就走。”
保安朝我点头,雨下的实在太大,他尽管打着伞,肩膀却依然淋了个湿透:“曾女士,韩先生今天早上才回来过,怎么,是落了东西没拿吗?”
韩野早上回来过?
我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回答保安的话,直接一踩油门就进了小区。
我几乎是狂躁一般的奔上楼去,都顾不得等电梯,我先去的我家,里面的陈设依然是韩野亲自设计的那个样子,但是因为好些天没在家里住了,茶几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又打开了韩野家的门,他家里也是一样,只不过卧室里微微有些乱,韩野习惯把家里整理的很整洁,平时有些轻微洁癖的他最受不住家里凌乱,但衣柜里显然是急急忙忙的找了两套衣服带走了。
化妆台上摆着房产证和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
韩野的银行卡都在我这儿,但他手上却总是会冒出各种各样的卡,也难怪,他毕竟和普通人不一样,说把全部的薪水悉数上交给老婆,就不会再有买烟买酒的钱。
化妆台上还有一封信,我不敢拆开。
打开微信的那一刻看到那段话,我就已经心凉透了半截,我想这信封里总不至于是解释微信里的留言都是玩笑吧。
我将信封撕了个粉碎,再心寒的话,都莫过于他的不辞而别,无声胜有声。
他说,以前答应过要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和很多很多的爱,但我现在只能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卡给你,房给你,车也留给你,除了人和爱,你曾想要的一切全都给你,从此以后你忘了我,自己好好过。
从此以后再没有你,要我怎么好好过?
阳台上的隔雨帘没有放下来,狂风吹着暴雨飘了进来,淋湿了懒人沙发,湿漉漉的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浑身都在颤抖着,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韩野的外套披在身上,衣服上散发着清淡的香水味,我蜷缩在沙发上,拿了一堆零食撕开,打开电视看着,恍惚中觉得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幻听,多听几次,敲门声越来越急。
我起身去开门,保安站在门口抱歉的说:“曾女士,麻烦你下楼看一下,住在C栋的那位先生不小心蹭刮了一下你的车,你看...”
我挥挥手:“没关系,我的车上了保险,不用他赔。”
保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但是那位先生说一定要车主下去当面赔礼道歉,曾女士,你还是跟我下楼一趟吧,不然那位先生不肯走,后面的车没法开过去。”
我很无奈,再三推脱,但保安更固执,我只好拿了钥匙跟他下楼,外面风雨太大,我们的车停在那里,后面的车一直在鸣喇叭。
保安身上穿的是雨衣,而我出门急忘了拿伞,我止步在门口,拿了钥匙对保安说:“你去帮我把车挪开吧,随便停哪儿都行,跟那位车主说,蹭刮只是小事,就不给彼此添麻烦了。”
我刚说完,看见那车主打了伞从车里出来,那背影实在是太像韩野了。
我猛的推开保安冲进了雨中,来到车主面前后抱住他:“韩叔,你回来了。”
车主受了惊吓,雨伞都掉了。
后面的车都不再催促,保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拍着我的后背:“曾女士,他不是韩先生。”
车主的声音极富磁性,伸手阻拦:“没关系,她想抱就抱吧。”
声音不对,我松开他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只是和韩野一般的高,穿衣的品味也都一样,我羞愧的只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
车主倒是彬彬有礼:“很抱歉,刚刚开车时手机响了所以分了神蹭了你的车,你看我们是私了还是...”
我急忙摊摊手:“不用,我现在就去挪车,别把后面给堵了。”
把车挪开之后,我趴在方向盘上,心里头又羞又急,车主敲打着我的车窗,硬是要把我的车送去修理,我百般推辞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车子不过是蹭刮了几条印子,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我说赔偿的事情。
我最终忍不住从车里下来,雨水洗刷着我的脸,我冲他咆哮:“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几条刮痕吗?至于让你这样大惊小怪吗?能不能别再缠着我,我不缺钱,不缺钱你听得懂吗?听懂了立马给我滚,滚,他都滚了你还不滚,留下来看戏吗?你很喜欢看别人狼狈的样子是不是,有种你就把伞丢了,一个大男人打着一把大红伞,你演恐怖片呢?”
车主惊呆了,保安也惊呆了,路过的打着伞的情侣捂着嘴轻笑。
我冲上去将车主的伞夺过来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不合适的伞打着做什么,不如淋雨淋个痛快。”
保安走过来拉我:“曾女士,曾女士,请您冷静一点。”
我疯了一般的去拉扯他的雨衣:“让你吃饱了多管闲事,滚啊,你们都滚。”
这一刻的我像个神经病,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保安闪躲到一旁,也不知道是给谁打电话,我想应该是报警了吧。
一个疯女人看谁都不顺眼,是应该被抓起来关几天才对。
车主过来劝我的时候,我正和他拉扯不清时,隔着大雨,我仿佛看见了余妃那张得意张狂的脸,还有嘴角那一抹邪恶的笑容,犹如暴雨中的沙粒,直击我的双眼。
喊累了,也拉扯够了,我跌跌撞撞的朝着电梯口走去,车主跟在我身后问:
“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我嚎啕大笑:“家,你眼瞎啊还是傻啊,我已经到家了,还有,我不是小姐,你才是小姐,你下辈子都是小姐,滚蛋。”
车主儒雅的笑着,递给我一张名片:“你有任何需要对人发泄的情绪,都可以来找我,我住在C栋,随时欢迎你来敲门。”
那张名片上写着,装修公司的老总,看起来也是个有钱人。
我当着他的面将名片撕了个粉碎,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指了指脑袋说:“我相信你的记忆力,顺便安慰你一句,男人没了可以再找,但是美好的心情要是没有了,时光易逝永不再回,愿你快乐。”
我进了电梯,呆呆的也忘了去摁楼层。
男人没了是可以再找,可是那个男人,世上独一无二,他走了,大概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样的想法让我感觉到很绝望,电梯门开了,那个男人还在门口,又把我推了进去,自己也跟了进来:“你家住几楼?”
我木然的去摁了楼层,到了之后开了门进屋,他站在门口愣着,我媚笑:“你不进来吗?你不就想安慰安慰我这个失足妇女吗?就你这样的方式安慰,人死了都不知道。”
他一脚迈了进来:“你不是那种不珍惜生命的人。”
我呵呵笑了两声,指了指他身后:“随手关门才是良好的礼仪习惯,你要喝点什么,我家有水,矿泉水自来水还有雨水。”
他并没有关门,只是走到阳台上看了看:“这个位置不错,江景房,我不喝水,谢谢,门还是打开为好,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开着门免得别人多想。”
我冷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正人君子,随意坐吧,需要换一下衣服吗?我这家里有男人的衣服,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扔了也怪可惜的。”
他站在阳台上,摸着被淋湿的懒人沙发,啧啧说道:“可惜了这么高档的沙发,淋湿了会发霉的。”
我觉得可笑,他一个老板级的人物,难道还会稀罕这么一个破沙发。
我用冷眼看着他,他察觉自己失言,又自己圆了回来:“不过躺这个上面的人都能狠心走了,淋湿这么一个沙发又算的了什么呢,好了,我看你状态也挺好的,那我就回去了,我妈妈还做了一桌子饭菜等着我回家吃呢。”
我拉住他:“别急啊,我叫个外卖,你陪我喝几杯吧,我家有一壁橱的酒,应有尽有,就看你喜欢。”
我打开酒柜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都拉直了,右手颤抖的摸着那些酒:“都是好酒,这一柜子的酒都够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了,像我这种小老板,一年到头赚的钱都不够在星城买一套房。”
我依靠在一旁:“那就看你买什么地方的房子了?河西往这边的很便宜,往梅溪湖那边去的话就贵了,再说说河东,江景房自然是贵,但偏一点就很便宜,不过吴总说的应该既不是河西也不是河东的房子,是碧桂园的吧?”
吴总把目光投放到我身上:“莫非你还有碧桂园的房子?”
化妆台上还摆着一堆的房产证和各种证,我哈哈大笑:“今天之前没有,今天之后就有了,今天之前我还是别人家的小媳妇,今天之后我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包养小鲜肉,过土豪般的生活。”
吴总在我面前打个响指:“错,你这日子不叫土豪,叫奢华,是格调,是品味,是典雅,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就应该过人上人的生活。”
我随手拿了一瓶酒晃了晃:“开酒这种事情,轮不到女人来做吧。”
吴总退后两步:“不了,我的老母亲真的做好饭菜在家等我,如果你想喝酒的话,可以去我家坐坐,我来自农村,我的老母亲最拿手的就是酿酒,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家的人喝酒都不会醉,因为从小就是闻着酒香长大的,所以这些名贵的酒,我可品不出什么味来,但你要是给我一壶家里的米酒,我保证能说出稻米的年份和品种来,你信不信?”
我点头:“信。”
我小时候也是,有一个表姑家里是酿酒的,我就最爱去表姑家里,隔老远就能闻到酒香,尤其是住在家里,每天晚上都能闻着酒香入睡,早晨被酒香叫醒,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沉醉无比。
“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吴总笑的有点诡异,他长的还算好看,单看背影确实和韩野很像。
我拿了两个杯子放在茶几上,桌上一大堆拆开后还没吃的零食,吴总接过我的开瓶器,这红酒的味道十分熟悉,每天夜里韩野都会给我倒上一杯,既是情调,又能美容养颜。
想起韩野,我端起那杯酒一口饮尽。
吴总拦住我的第二杯:“红酒要慢慢品,尤其是伤心的时候更要克制,不然喝醉了不光伤心,还伤身。”
伤身二字十分暧昧。
我嗤笑:“那你走吧,像你这把年纪的人应该是有故事的,看我这样,免不了要触景伤情,别回头外面下大雨,心里头滋滋的沥着小雨。”
真的让他走,他却又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
我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在响着,吴总催我:“快接电话吧,说不定是他给你打来的。”
我哼笑一声:“不用理会,你走不走,不走的话留下来喝一杯吧。”
吴总脱掉了外套:“好,那我就留下来陪你。”
我并不诧异,只是随地而坐,他也学我坐在了地上,不过看着我湿漉漉的身子说:“要不你先去换衣服,你这样的话很容易感冒。”
坐在地上本来就很凉,因为身上都湿了也不敢坐毛毯,我点头:“好,那你等我,要是外卖来了的话,你帮忙开门接收一下。”
我进了屋子,随意翻了一条休闲长裙套在身上,顺便给张路回电话。
她很着急,开口就问:“大路痴你迷路去了火星吗?”
我忍不住乐了:“地球暴雨,我回火星躲一躲,明天就回去,你帮我哄着妹儿早点睡觉。”
张路语气很不耐烦:“你该不会是丢下妹儿自己跑美国找韩大叔去了吧,我跟你讲啊,机场停车很贵,虽然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但是钱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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