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之间,曾有过这样的恩怨。
亦不知道北静王此举,其实有一半是为了她自己。
嬷嬷平静地说道:“王妃几次因为荣国府的事情吃不下饭,王爷看在心里,亦疼在心里。但因为王妃平素不喜欢这些,便不曾同王妃提过。”
林黛玉怔怔地看着她,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菱扶着腰,慢慢地坐了起来,问道:“这事儿同王妃的关系,你们府里还有谁知道?”
嬷嬷望了林黛玉一眼,见林黛玉微微点头,亦表示好奇,才道:“府里倒有大半的人是知道的。而且府里还有几个厨房里伺候着的,原是荣国府里的丫鬟,因此老奴想,大约荣国府也是知道的。”
因此他们才会在当天晚上,便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林黛玉。
江菱轻轻嘶了一声。原本她在想,荣国府的人想要找林黛玉,大约是想让王妃吹吹枕头风,但不曾想,这其中居然有这么多的瓜葛。从最初的想要结交北静王,到后来的将北静王当成救命稻草,再到最后,甚至连贾宝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北静王身上,可真真是……
孤注一掷了。
江菱没来由地,便想起了去年四月间,自己对王夫人说的那些话。
当时她已经觉得,王夫人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的疯狂;但现在看来,当初的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们真要疯狂起来,那是连是非曲直都不会分辨,将身边一切能用的人,都当成救命稻草。
但偏偏,北静王触底反弹了。
江菱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唏嘘。
林黛玉望着那位嬷嬷,有些难过地问道:“那、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于情,她是北静王的王妃。
于理,她是荣国府的表小姐。
不管是那一边,都让林黛玉感到为难。
嬷嬷遂道:“请王妃安心。王爷已经吩咐下去,断断不许这些腌臜的事儿,污了王妃的耳朵。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前,王妃只需在园子里安心等着,每日吟吟诗作作画,陪着太妃说说话儿,便算是给王爷帮了天大的忙了。至于那些想要找王妃麻烦的,王妃只需当面呵斥便是。”
林黛玉听闻此言,不禁有些讷讷道:“我,我这样,是不是有些拖累了。”
她转过头望着江菱,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切实的意见。从前很多次,林黛玉感到为难的时候,都是江菱帮着化解危机,因此这次林黛玉亦希望如此。但这一回,却跟从前不大一样。
江菱望了她很久,才低声道:“你们府里的家务事,我怕是不好插手。”
从前的那些,是因为林黛玉在荣国府碰到了麻烦,江菱才帮着化解一二。但现在,这是荣国府和北静王府之间的恩怨,有北静王和北静王太妃在,于情于理,江菱都不应该在此时插手。
林黛玉看看江菱,又看看嬷嬷,忍不住软软地求道:“阿菱。”
嬷嬷上前半步,似有些欲言又止。
江菱叹息一声,拍拍林黛玉的手,低声劝道:“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了。她闭上眼睛,揉了一下太阳穴,缓缓说道:“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便是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情里胡来。当然,你一贯都是不理世事的。但这回不一样。”她亦握住林黛玉的手,低低说道,“这回是公干,北静王在对公,而非对私,情势便与往常不同。你要是搅合进了这桩公案里,怕是会让北静王很难办。不管——不管北静王的初始目的是什么,在接旨清查户部账目的那一刻起,这便已经是一桩公事了。”
而官府人家,最为忌讳的,便是公私不分。
周围一霎间没有了声息,连林黛玉的声音都变得急促了一些。良久之后,江菱才听见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多谢云嫔劝导内子,溶不胜感激之至。”
江菱蓦然睁开眼睛,看见一位少年亲王站在宫门口,朝她长长地作了一个揖。
江菱愣了片刻,看看林黛玉,又看看身边的嬷嬷,有些迷糊了:北静王是何时来的?
“今日水溶来此,本是欲将内子接回王府,怎料到却听到了云嫔的一番言辞。”北静王仍旧站在宫门口,距离她们相当遥远,声音亦远远地传了过来,“内子秉性天真无邪,我平素不愿拘着她,亦不愿意让那些世事惹她心烦,怎料得到头来,却让内子一度心生烦恼。倒是水溶的不是了。”
林黛玉看看江菱,又看看北静王,轻轻唤了一声夫君,但是却未曾接话。
北静王续道:“溶身为外臣,本不该在后宫久留,今日来此长春宫,已经是梁公公网开一面。颦颦。”北静王唤林黛玉的名字时,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不再像刚刚那样公事公办,“随我回府罢。我同你保证,这回再没有什么麻烦了。”
林黛玉咬咬下唇,又朝江菱望了一眼。
江菱温柔地笑笑,道:“去罢。切记不要有什么动作。你才是这件事情里,最大的变数。”
林黛玉似懂非懂地应了声,跟着嬷嬷离开长春宫,随北静王一同回府了。直到宫外很远的地方,她才忽然反应过来,江菱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看看身侧的北静王,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话:“我还是住在老宅子里罢。我、我……”
所谓的老宅子,是林黛玉出嫁之前,北静王特意给她置办的一座宅子,做成了林大人生前的。
北静王摇头笑了笑,道:“无妨。等过了这三两日,便无人再敢来求情了。”
林黛玉仍旧似懂非懂。
北静王又笑了笑,道:“云嫔之言倒是不错,但只能管用三天。三天之后,便一切无虞。”